艾达在一场大梦中睡了很久,她梦到自己在火车站,站在一群候车的乘客中间。房间中央有一个玻璃匣子,里面站着一具白骨,像她曾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陈列的骨架一样。她坐着等火车时,玻璃匣里充满了袅袅上升的蓝色火焰,仿佛玻璃灯罩里燃烧的灯芯。艾达害怕地看着白骨自己长出血肉,人体逐渐成形,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父亲正在复活。
其他乘客惊恐地散开,逃到房间的墙边,艾达尽管也很害怕,却还是朝玻璃匣走去,把手放在上面,等待着。然而,门罗没有完全变成他自己。他仍然是一具行尸走肉,覆盖在骨头上的皮肤薄得像羊皮纸。他的行动缓慢却疯狂,仿佛一个人在水底下挣扎。他把嘴凑近玻璃,恳切而急迫地想跟艾达说话。他的举动仿佛想要说出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即便艾达把耳朵贴在玻璃上,还是除了含糊的呓语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她听见一阵风声,似乎暴雨将至,玻璃匣子突然空了。一名列车员走过来招呼乘客上火车,艾达很清楚终点站是过去的查尔斯顿,假如她坐上列车,时光就会倒流二十年,抵达她的童年时代。所有乘客都上了火车,他们从车窗口微笑着挥手,欢快极了。车厢里传来阵阵歌声,火车轰隆隆开走了,但是,艾达独自一人站在铁轨边。
她醒来时,睁眼看见一片夜空。暗红色的金星刚滑过林梢向西落下,她曾经在笔记本里记录过上半夜金星的位置,所以知道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半个月亮悬在高空。晚上空气很干燥,稍微有点凉意。艾达展开围巾,裹在身上。当然,她从未独自在树林里过夜,但她发现这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即便她刚做过噩梦。月亮在树林和田野上洒下一片幽蓝的光。冷山依稀可辨,像天边一抹浓黑的墨迹。除了远处山齿鹑的鸣叫,几乎没有声响。她感觉不必着急回到房子里。
艾达打开陶罐的封蜡,伸进两根手指,把蓝莓果酱挖进嘴里。果酱里糖放得不多,尝起来新鲜又爽口。艾达坐了几个小时,看着月亮越过天空,一小罐果酱吃得一干二净。她想起梦中的父亲,还有井底的黑影。她意识到,尽管她深爱着门罗,却还是受到了梦中幻影的奇特影响。她并不希望父亲来找她,也不想立刻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