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天黑前最后的微光中,他站在酒馆背面的马厩的门口,头顶是木瓦搭的雨篷。他背靠拴马的围栏,看着沉重的雨点落到停马车的院子和路上的泥地里。一阵凉快的北风吹来。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亮光似乎被雨水冲淡了,只能照见地上的水坑,一切事物原本明亮和突出的部分,都被灯光勾勒出来,跟暗部形成阴郁的对照。雨水从雨篷边沿不停地落下,英曼想起了朗斯特里特在弗雷德里克斯堡的讲话:联邦兵纷纷倒毙,就像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滴。英曼在心里想:根本就不像,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客栈使用的木头已经旧了,都起毛了,即便天气潮湿,手掌摸上去仍像有一层粉尘。泥泞的过道对面,两匹马垂头站在围栏里,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过道这一侧的马厩里,站着几匹更幸运的马,不过当你走过时,这些马会突然咬你一口。那两个要去集市的老人之一经过马厩去房间的时候,英曼转身看到他被一匹棕黄色的母马从上臂咬下了核桃大小的一块肉。
英曼就这么站着,漫不经心地看着渐渐暗去的风景。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继续赶路。他爬上楼梯,进了干草棚,发现他的室友早在那里了,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货郎。其他客人都付钱要了床铺。那人把手推车里的各种包裹和箱子卸下来,全部搬上了干草棚。英曼把自己的包裹往屋檐底下一扔,懒洋洋地躺进一堆干草,刚好在油灯昏黄的光晕外面。油灯挂在房梁的长钉子上,是货郎从小酒馆里带上来的。
英曼看着那人坐在摇曳的灯光下,脱下靴子和袜子,发现脚踵和脚趾起了水疱。他从皮盒子里面抽出一把放血刀,灯光映照着明亮的钢制利器,反射的光芒像暗金色的倒刺一样照进黑暗。那人用刀把脚上的水疱刺破,用手指挤出粉红色的液体,重新把靴子穿上,说了声,行了。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指,拖着蹒跚的步子,在干草棚里走来走去,小心翼翼,脚步极其轻柔。
——行了,他又说了一遍。
——你跟我一样走得很辛苦,英曼说。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