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在完成逐章感想和计划中的东帝手记后,对东帝复更后的阅读记录做一次回顾,但离“完成”太遥远了,担心到那天时会遗忘想写的内容,从现在开始想起一点就写一点,到时候统一删减后再贴在dreamwidth和lofter。在这里我写得很直接坦率很流水账,所以应该有些不适合公开的内容,到时候再看、再整理吧。


写第一阶段小结是2019年10月,虽然小结中列了综述等未完成的flag,但我内心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了。当时把小结贴出来,做了手记链接,充盈着疲惫的喜悦,也松了一口气,就像把漂流瓶默默放入网海,目送它载浮载沉。也许有有缘人捞起来,默默看一眼,也许它就沉默地沉入海,而我能做的已经完成了,尽兴了,好开心。

那时完全没想过会在半年后在微博写逐章感想,完成若干篇专题和2篇手记。逐章感想是曾经想过的,但感觉工程量太大,懒了一下,就算了。专题和手记也是内心盘旋计划中的,因为想不到合适的一对四字标题,又懒了一下,就算了。这些后来都没有被“算了”,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异常苦恼,满腹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只想剥离出“我”单纯地谈论文本、客观总结,因为不想谈论时处处都是“我自己如何如何”,但如果不写“我如何”,就停滞着无法前进了似的。干脆“我”就“我”了,最后删改吧。


因为《东帝》复更的缘故,东帝手记得到许多(我配不上的)感谢与溢美,让我尴尬得有若芒刺在背;也有多情的读者将自我投注于我,私下同我分享她们对《东帝》的痴心等待,这也让我局促不安(我多么清楚我多么惧怕与文本、文本创作者产生过多链接,我从未拥有甚或抗拒这样炽热的情感啊);还有将我的微博视作维系对《东帝》最后一点念想的读者,因为希望我能持续更新,于是绞尽脑汁给我反馈(点赞、回帖),这些让我非常不安,她们太不了解我,我只喜欢纯粹、自在的文本交流,基于其它目的的反馈只会让我感受到社交压力。东帝手记、逐章感想的产生是许多种因素的共同结果,我内心一直抗拒将这些完整写出来公之于众(讨论文本没有必要讨论“我”),但如今觉得这对探寻自我是有意义的,“我为什么会写呢?”,“我想写什么呢?”让我一边思考一边端详着我的心,写下它吧——虽然依旧不愿意公开,但在公开前我可以有所保留地删改,那么这就是可以接受的了。


一切在尚未有意识前发生。
在开始微博记录之前,我已很久不看小说、新闻和影视及综艺节目,偶尔看的书都是出版时间较早的。现在想来这是潜意识在进行“阻断输入”吧——我的潜意识是觉知了什么,抢先用这种方式非暴力不合作呢?而与此同时,我的“输出”纯为工作所需,自然而然敲打出套话,再大脑条件反射过一遍检查,表达能力日趋衰弱、僵化。回想当年互联网方兴时与网友讨论阿加莎小说,随时产生新想法、迫不及待与同好交流的感觉,当真恍若隔世。
当我第N次加班结束,疲惫不堪地看着刚写出来的东西时,荒谬感突如其来地淹没了我:这就是我疲于奔命的“正事”吗?填满我的时间、精力,伤害我的表达,令我像一艘搁浅的破船,枯槁、破败地停泊在某个枯水期的岸?
我不可遏制地生出妄念冲动,想要从不富裕的碎片时间里腾出一点空来,想要像嗓子坏掉的歌者恢复声带功能那样做一点妄想中的努力,想要纯粹地为我自己写一点什么,高兴怎么写就怎么写。在萌发念头的时间段(2017年)我与《东帝》相遇,它是(我进入修复期)第一个让我产生强烈表达欲的文本。我迈出了“修复声带”的第一步,对《东帝》和作者充满感激。不过这种心情我想没人能够理解啦。


还有另一样同样强大的驱动力,那是我对《东帝》和作者的歉疚——早年我写过几篇东帝手记,见解幼稚倒在其次,那自以为是、急于说服别人的心态让我一想起来就懊恼羞耻得想要清空记忆。再重逢《东帝》后,我想好好地再做一次阅读记录,也很希望让作者、让当时交流的网友知晓我的阅读心态变化,尽管觉得她们看到的可能性很低,但将续写的《东帝手记》放入数据流的汪洋中让它漂流,就当稍微安慰我自己愧悔之心了,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心情我在微博写过一点,也私下和作者说过,但包括作者在内,大家都表现得不以为意,让我心中颇不好受。作者说为东帝手记感动而复更,我更是羞惭万分,我内心想着:这续写的东帝手记有一半是为愧疚弥补而写的!有一半是为减压自救而写的!这是以德报怨啊!
最早作者私信我时说微博上手记不全,想看更多。那一刻以为问及早期手记,我窘迫得无以复加,后来才知微博把12篇手记屏得只剩下5篇,她方有此问。虽是微博特色的小插曲,但这成为我继续手记和开始逐章感想的前因,我从《东帝》处获得许多却无以为报,如果作者想看到更多反馈,那么我就好好地把因为懒惰而未能展开的部分完成吧。


第二种驱动力更不可能被人理解。曾看到我这么说的读者同好们,她们的反应无一例外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她们对我的态度颇感困惑或者心想着“博主可能只是在谦虚吧”而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作者更加不以为意,我狼狈不堪地说“请你忘记我以前写的东西吧”,她开玩笑地回答“可是我想起来了”。“你们太nice了”——我唯有这样苦恼地回复她。
其实早知如此,无法释然的只有我自己。但即便知晓,时至今日我依然为此自苦,略有长进之处是渐渐懂得痛苦的成因:这第一种驱动力和第二种驱动力的本质如一,我厌恶企图剥夺“我”的蛮横粗野之力,厌恶它们将意志不由分说灌注于“我”,也厌恶我曾经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认为唯有“我”是正解而去试图“剥夺”别人,这对作者和读者同好而言是不尊重和冒犯的。我重新进行了阅读记录并请求她们的原谅,羞愧难当。即便她们早已忘却或早已原谅了我,我也需要同自己做一个清算。
在微博上提起旧时手记语焉不详,未能像这样自剖自责,因为缺乏勇气,也因为偶有读者同好发现了我的微博,很惊喜地同我说“我记得你的手记”,那洋溢着怀旧的欣怡令我不忍心说那是我很痛苦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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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读者同好对我颇多过誉,最令我汗颜的是“感动于你的坚持”,听起来仿佛我在钻木取火……但无论是“感动”还是“坚持”都和我不搭嘎。阅读记录于我是舒展而非劳作,我更觉得理想的文本阅读和交流需要抽离自我,纯粹构建与文本的连接最有乐趣,说“愉悦”才更切——只是这些都无法对人解释,也无法令人理解罢了。
我自己希望看到什么样的东帝讨论呢?我一直是一边写着一边兴致勃勃地想。我把我的潜在阅读者当作了我自己,任性随性地写取悦自己的东西,如果有缘相遇的网友能喜欢当然太好了,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我想这是早期的网络论坛经历给我留下的痕迹。那时我为了收集资料无意中来到一位网友的个站,非常惊讶地发现他独自一人默默整理了大量的资料、分类并建立论坛但完全不在意论坛人气——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建论坛几年后,讨论区新帖88条惊得一位网友回帖“一看88贴吓得我赶紧进来了,想着这得是什么样的版聊啊”——站长这种怡然自得的状态令我羡慕不已。


只羡慕这样的状态,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也无意去做这样的事情,我非常怕累、怕麻烦,但凡察觉到一丁点累就会逃之夭夭,我如今所做的皆为利益自我(抚平愧疚、舒缓焦虑、观照内心、反馈愉悦),读者同好所说“坚持”云云只令我徒然担了虚名。
虽说复更后继续的逐章感想和手记缘起于“无以为报之报”,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内心想要写,所有高估它的评价都让我心生惭愧,难以负荷(也有读者同好是出于社交礼仪同我客气,但纯社交就更心累了)。
我做的是非常单纯、自我的事情:我先问自己,“如果我是误打误撞搜到此地的同好,我想要看到什么呢?”

——我想看到收纳清晰、查找方便的东帝评论库。
所以我曾在微博和lofter按章节标tag写逐章感想,在dreamwidth按人物标tag进行整理。

——我想自由潜水,想回帖才回帖,无需考虑“博主看到回复少或者0回复会不会不想写了?为了博主能写下去,我是不是得隔三差五回个贴?”
所以我有机会就表示“请随意”,“欢迎潜水”“别勉强回帖”。


回想起来,我确实曾做过一件“坚持”且累的事情,在超话里持续打卡了一段时间,但实情是我刚接触超话不久,发现持续打卡的id会出现在超话排行榜首,感觉更容易被同好看到和交流。如果把东帝的阅读记录放入数据的水流,当然放到同好聚集概率更大的地方更好——然后我找个钉子把它钉起来,榜首就是这颗钉子。这大约是一个社恐所能想到的最理想的规避社交、纯粹交流的拧巴法子了。后来我发现这拧巴法子收效甚微,加之非常不喜欢简单机械的重复劳作(哪怕只是花不到一秒钟时间点一点,都是我无法忍受的),于是放弃了打卡。我的打卡记录曾被超话主持人截图点赞“坚持”,主持人倍受激励也说要坚持主持人烟稀少的超话,这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真实的心情我只能写在这里,如果公开一定会伤害到她,这是我不愿见的。


早年论坛经历给我的另一影响是极抵触论坛的“中心化”。我发现无论多小的论坛,时间一长就会产生论坛老人,每发议论均得追捧,而交流较多的网友会自然而然抱团,这些对持有异见的新人网友或者独来独往的网友无形中施以“霸凌”,损害交流的纯粹性。博客因其私人特性更是“博主中心化”的。
论坛和博客形式都不够理想,但可选择余地太少,若阅读记录之余想保留随缘交流的功能,就只能变通。我的变通方式是克制行使博主权限,不删贴、不拉黑,鼓励异见,不在意歪楼,尽量给访客浏览和表达的宽松环境,这些在微博记录时期做到了,但lofter和dreamwidth时期破功(删了几条回帖),对无法维持纪录和原则的自己很懊恼。


还有一事盘桓心中日久,踌躇着要不要写出来。一位朋友无意中提起她和网友的交流,大致是说她发起的话题讨论并非每个人都能接住,但我的回复很特别,令她记忆犹新。
她是我极欣赏敬重的一位朋友,这话是随口一说,对我是随口一赞,但此话触到了我的心结,令我非常不安。
在我的微博、lofter、dreamwidth的东帝讨论中,能理解我的话题、能“接住”的高质量评论比例不高,更高阶的阐发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没有人专擅任何领域,没有人能“接住”任何话题,交流,正是为了丰富、提升而敞开。“接不住”不该是羞耻之事,优越感才是。我时时提醒自己不可滋生半点优越傲慢之心,我盼望讨论到我无法理解、无法“接住”之处,我也能得到别人耐心尊重的对待。
但很遗憾我没有能够做到。我删掉的几个帖子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完全没兴趣理解我的观点,一径向我寻求简单粗暴情感抚慰的。一类是被糟粕洗脑的。不得不说,我对这两类帖子极厌恶和不耐烦,写阅读记录的驱动力之一正是为了逃离滋生它们的土壤。但从某种意义来说,我即是她们,我也同她们一般被深深伤害着,我抗拒的是备受伤害之“我”。一想到这点就无比痛苦。


言者无心,是听者有意。我的“不安”是心虚,一者,心虚于自己的匮乏。我被认为“能接住”一次,在另外的地方有99次是接不住的,我总在羡慕别人的才华,苦恼自己的匮乏,但临渊而懒于结网,好奇而不求甚解,徒有羡鱼情而已。是以一听此言便敏感上了。二者,我很担心自己在交流中产生优越感而不自知,倘若如此,则既不尊重人,也无益于自己长进。互联网方兴之初,不问id背后的年龄、学历、学术背景……纯因兴趣、缘分而起的交流,我曾幸运地体验过一些,也希望能在我的博客里留存一点。


曾有位网友找我私聊问了许多问题,从东帝到其他小说讨论,问题很密。起初我只以为她性格过分热情,作为社恐颇不习惯,后来她的话题慢慢导向某篇热门小说,我这才会意过来她是某位明星的忠实粉丝,在试探我对那篇小说和那位明星的态度,心中不免啼笑皆非,她是真不了解我,顾虑得也太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网络讨论环境变成了这样?我殚精竭虑想让我的博客更接近早期互联网的样子,但很难让访客感知到这点。我对这种窥伺试探的社交方式感到无穷无尽的疲惫厌倦,但一想到在交流之中,我这边一无所知,对方那边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句,心中也替她很难受。
平心而论,无论是让我反感的那两类回帖,还是让我深感疲惫的这场社交,这几位网友都对我客气礼貌也颇有交流意愿,她们存在的问题是她们的伤痕而非过错。比较而言,我内心对她们的态度可算不上好。我有时颇自责,有时又觉理直气壮,心里矛盾万分,乱糟糟的。唉。


一直在追求纯粹文本交流,对网络社交以及其派生的小团体敬而远之,我至理想的交流状态拥有古典主义浪漫:东帝文本是一座园林,而我是精疲力尽的路人无意间走进,休息一下腿脚,喝些茶水,四处张望,它的慷慨容留我休憩,它的优美愉悦了我——它非为取悦我而在,它是山花自在开。我写下信笺留于石案上,也许主人和宾客看得到,也许看不到,也许在我离开很久之后,下一个有缘的客人又或者是主人返回居所看到信笺——也许我没有机会与她们交流,但东帝文本给我丰富美好的这些阅读体验,我想努力地记录下来,留给它,回向它。
我从未想过做版主或者文艺沙龙的主持人,但因为博客特性,我的博客成为微型的东帝交流平台,使我不由自主地硬着头皮代入版主、主持人的角色,这是我最不擅长和不喜欢的事,实在颇为烦恼。
在开设博客之前,我的网络交流经验极少。为了追求纯粹的文本交流,我专注地讨论完某一主题就潜水很久,避免成为论坛老人、避免碍于情面参与或被认为归属某个小团体,鼓励与我接触的网友一定会觉得我很冷淡。如今却不行。复更之后许多读者同好的热情颇令我动容,人生如逆旅,注定不断离散,既然有缘重聚,但愿在再次离散之前杯酒尽欢。

为此,我勉力做了一些大违社恐本性之事,比如在超话和微博搜索期待东帝的网友,逐一私信提醒复更,比如竭力表现得热情活泼,唯恐冷淡伤害到别人。
冥冥之中,我被这座园林挽留,盘桓了比预期更久的时间,更如同窃寄一角开一方小茶席,主客颠倒,颇觉冒犯惶恐。我一直说自己写的是“感想”而不说“评论”,是以为此。


写阅读记录非常痛苦,内心如沸如煮,我却很难将感受准确、简洁地写出来,而熟极而流冒出来的词汇、修辞时常让我生疑——这些不对,太油滑。不过废弛的发声器官在缓慢地恢复,值得欣喜,再艰难也熬得过了。
更深的痛苦是随着记录的深入,更深入地陷落自我怀疑和厌恶,而这该如何说起呢?
从年少时我就模糊地意识到,现实远比小说荒谬,我喜欢小说讨厌新闻,正因为前者是虚构文体,虽是现实的拟态却更合乎(理想中的)规则。我最喜欢古代中国背景的架空小说,因为它是虚构类文体中离我远而熟悉的。肉身寄寓天地,天地无可逃避,唯有精神交懈,可逃逸于文本中。文本是别人的,于是也是客居。也是客居,便深觉局促不安,任何见解都是冒犯。

然而世无可避。我逐渐意识到追求纯粹的文本交流是不可能的,即便这交流再无声。因为虚构的世界也是经由创作者的现实经验和阅读经验构建而成。

回看了前面的小结,大段拖泥带水惺惺作态,小片真心话吞吞吐吐躲躲闪闪,无法忍受,决定重新来写。自剖很难,尤其对习惯逃避现实的我来说,但既然要记录和观照,那就需要再坦率一点,不然怎么也写不完的。

“估计”写成“鼓励”。担心编辑后影响跟着的后一条,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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