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罗特忍住微笑。他突然有了藏书或者研究希伯来语言文化的爱好,吩咐探员把死者的书籍打包,送到他的寓所。他不理会警方的调查,埋头研究那些书籍。一本大八开的书记载了虔诚教派的创始人伊斯雷尔·巴尔·谢姆·托布的教导;另一本谈四个字母的名字,也就是神的名字的功能和恐怖;还有一本的主题是神有一个秘密的名字,其中概括了他的第九属性,永恒,也就是立即了解宇宙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种种事物,正如波斯人认为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能从水晶球里看到一切。传说神有九十九个名字;希伯来语言文化学家认为这个不全的数字是出于对偶数魔力的畏惧;哈西德教派则认为这个欠缺说明还有第一百个名字,也就是绝对名字。
#博尔赫斯《死亡与指南针》
“不,”夏拉赫说。“我寻找的是更短暂脆弱的东西,我寻找的是埃里克·伦罗特。三年前,你在土伦路一家赌场逮捕了我弟弟,把他下了大牢。我肚子上挨了警察一颗枪弹,多亏我手下人用马车把我从枪战中抢救出来。我在这个荒凉的对称的别墅里煎熬了九天九夜;高烧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那个既望着夕阳又望着朝霞的可憎的双面雅努斯雕像使我昏睡和清醒时都不得安宁。最后我厌恶自己的身躯,我觉得两个眼睛、两只手、两个肺同两张脸一般可怕。一个爱尔兰人试图让我皈依基督教;他不断地对我重复那句非犹太人的话:条条道路通向罗马。夜里,这个比喻使我更加谵妄:我觉得世界是个走不出来的迷宫,尽管有的道路通向北方,有的通向南方,实际上都通向罗马,我弟弟蹲在里面受苦的牢房和特里斯勒罗伊别墅也是罗马。在那些夜晚,我以那个两面神和所有掌管热病的神的名义发誓,必在那个害我弟弟蹲大牢的人周围筑一个迷宫。我筑起了迷宫,万无一失;建筑材料是一个被谋杀的异教学者、一个指南针、十八世纪的一个教派、一个希腊字、一把匕首、一家油漆厂的菱形图案。
他推开门:几级大理石阶通向地下室。伦罗特直觉地感到建筑师的偏爱,猜想地下室对面也有石阶。他果然找到,踏着石阶上去,举手推开出口的地板门。
一丝亮光引导他走到窗前。他打开窗子:一轮黄色的满月在凄凉的花园里勾勒出两座干涸的喷泉的轮廓。伦罗特察看了房屋。从餐厅前室和走廊出去总是一模一样的天井,或者转来转去还是原来的天井。他顺着尘封的楼梯上去到了圆形的前厅;面对面的镜子反映出无数的形象;他懒得再打开窗子了,因为窗外总是那个荒凉的花园,只是望出去的高度和角度不同而已;屋里是一些蒙着黄色罩子的家具和蜷缩在网中的蜘蛛。一间卧室引起他的注意;里面一个瓷瓶插着一枝孤零零的花;轻轻一碰,干枯的花瓣纷纷掉落。在三层楼,也就是最后一层,他觉得房子大得无边无际,并且还在扩展。他想,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我的不熟悉、孤寂。
他顺着螺旋形楼梯登上望楼。月光通过窗上的菱形玻璃透进来,玻璃是黄、红、绿三色的。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