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这东西,无论由谁来讲、怎么来讲,无疑都是一种兼容广纳的表现形态。甚至可以说,这种兼容广纳的特性就是小说朴素而伟大的能量源泉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在我看来,“谁都可以写”与其说是毁谤小说,毋宁说是溢美之词。
也就是说,小说这种体裁就好比职业摔跤的擂台,不论什么人,只要心存此意,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参与进来。绳栏间的缝隙很大,还备有方便上下的梯凳,擂台也十分宽绰,一旁没有虎视眈眈的保安时刻准备阻止旁人登台打擂,裁判员也不怎么说三道四,台上的摔跤手——这里就相当于小说家喽——从一开始就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劲头:“无所谓啦,不管是谁,就尽管冲上来吧。”这该说是通情达理呢,还是性情随和,抑或是灵活变通?总之是非常粗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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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的契机,他把高中时代遭到四位好友绝交的经历告诉了沙罗。沙罗略一沉吟,对他说:你必须立刻回到名古屋,查清楚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只看自己愿意看的东西,而是要看不得不看的东西。”
说实话,在沙罗说出这番话之前,我想都没想过多崎作会去见那四个人。我本来打算写一个相对较短的故事:多崎作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遭到否定的理由,只能安静而神秘地生活下去。然而由于沙罗这么一说(我只是把她对作说出的话依样画葫芦地转换成文字而已),我就不得不让他到名古屋去,最后甚至把他送到了芬兰。至于那四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每个角色都得重新一一设计,而他们各自走过的人生之路也得具体地着手描写。结果,故事便理所当然地采用了长篇小说的体裁。
也就是说,沙罗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几乎一瞬间便令这部小说的方向、性格、规模和结构为之一变。我对此也是大为惊诧。细想起来,其实她不是冲着主人公多崎作,而是冲着我这个作者说出这番话的。“你必须从这里接着写下去,因为你已经涉足这个领域,并且具备了这样的实力。”她说。换句话说,沙罗很可能也是我分身的投影,作为我意识的一个方面,提醒我不能停留在此刻驻足之地。“要写得更深入。”她说。在这层意义上,这部《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对我来说,也许是一部拥有绝不容小觑的意义的作品。从形式上来说,这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但我自己则认为,这是一部在水面之下,种种事物错综复杂地交织,同时又隐喻地发展着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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