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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集〕

(本卷据所见各本《南唐二主词》互校,并校以各种选本、笔记、词话,收编李煜三十六首公认可靠词作。)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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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 作于李煜降宋被囚期间。宋太祖开宝八年(975年),李煜肉袒出降,被囚于汴京。宋太祖赵匡胤因李煜曾守城相抗,封其为“违命侯”。此词写出了李煜降宋后的生活实况和囚居心境。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望江南】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 抒发离愁别恨的名篇。宋太祖开宝四年(971年)秋,李煜派其弟李从善去宋朝进贡,李从善被扣留在汴京,久不得归。开宝七年(974年),李煜请求宋太祖放回李从善,未果。有学者认为这首词有可能是李从善入宋的第二年春天,李煜为思念他而作。

【采桑子】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
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
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喜迁莺】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频欹。
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啼莺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
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 作于李煜降宋被俘之后。待罪被囚的生活使李煜感到极大的痛苦。王铚《默记》卷下记载:“他在给金陵旧宫人的信中说:‘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

【长相思】

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
忙杀看花人!

【望江南】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阮郎归 呈郑王十二弟】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珮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
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 应作于宋太祖开宝四年(971年),其年李煜弟郑王李从善奉命前往汴京朝贡,太祖留之汴京。李煜手疏请求从善归国,未果。李从善虽为元宗七子,但古人排行向来有连同姊妹或者同宗并排以夸盛大的情况,所以说十二弟极有可能为李从善。

【采桑子】

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
昼雨如愁,百尺虾须上玉钩。
琼窗春断双蛾皱,回首边头。
欲寄鳞游,九曲寒波不溯流。

◎ 此词应为李煜中期的作品,约作于宋太祖开宝六年(973年)。这首词应是从善入宋后未归,李煜为思念他而作的。

【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凭栏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
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照烛花红,待放马蹄清夜月。

◎ 作于南唐全盛时期,主要描写了李煜前期帝王生活中夜晚宫廷歌舞宴乐的盛况。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子夜歌·寻春须是先春早》

【谢新恩】

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
粉英金蕊自低昂。
东风恼我,才发一衿香。
琼窗梦醒留残日,当年得恨何长!
碧阑干外映垂杨。
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 从词意判断,此词应为悼亡之作。李煜十八岁娶周宗之女娥皇,即位以后即立为昭惠后。二人情感深厚,后昭惠后因病逝世,李煜十分悲伤怀恋,竟是“哀苦骨立,杖而后起”,并自撰诔文,语极酸楚。故有学者推断此词为悼念昭惠后之作。

【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谢新恩】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
嗈嗈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 据刘继增《南唐二主词笺》曰:“此阕既不分段,亦不类本调,而他调亦无有似此填者。”《词谱》记载《谢新恩》的词调虽不止一种,但罕见像这首词这样用仄韵的,故历来对这首词的分段和断句异说颇多。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 写于李煜去世前不久。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西清诗话》:“南唐李后主归朝后,每怀江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尝作长短句云‘帘外雨潺潺……’,含思凄婉,未几下世。”

【渔夫】

阆苑有情千里雪,
桃花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
快活如侬有几人?

◎ 此词与《渔夫·一棹春风一叶舟》为我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题画词,是词人为南唐内供奉名画家卫贤绘制的《春江钓叟图》所作。

【渔夫】

一棹春风一叶舟,
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

◎ 此词为李煜观卫贤之画而作,属于题画词,原画名《春江钓叟图》。

【乌夜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附录一 李煜存疑词】

王仲闻《南唐二主词校订》治学严谨,收罗宏富。本卷据王本编校,收编将古代各本编为李煜词作,但实为或疑为他人所作的十八首词。

【更漏子】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
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 此词宋绍兴本《花间集》作温庭筠词,后明毛晋《尊前集》误属李煜。

【蝶恋花】

遥夜亭皋闲信步,
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
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 《时贤本事曲子集》《唐宋诸贤绝妙词选》《类编草堂诗余》《词的》《古今词统》《后山词话》《词品》《渚山堂词话》等以为是李冠作。《尊前集》《花草粹编》《全唐诗》《历代诗余》《南唐二主词》等以为此词为李煜作。

【三台令】

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
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 王仲闻按,此首为唐无名氏作。明嘉靖本《万首唐人绝句》《全唐诗》言唐韦应物作。沈雄《古今词话》云“相传为李后主词”。

【开元乐】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
空山有雪相待,野路无人自还。

◎ 作者不详,唐圭璋《南唐二主词汇笺》以为李煜词,实非。

【忆王孙 夏词】

风蒲猎猎小池塘,
过雨荷花满园香。
沉李浮瓜冰雪凉。
竹方床,
针线慵拈午梦长。

◎ 本首同上为李重元《忆王孙》四首之一。《清绮轩词选》题作“夏景”。《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题作“夏词”。《花草粹编》题作“夏”。

【忆王孙 秋词】

飕飕风冷荻花秋。
明月斜侵独倚楼。
十二珠帘不上钩。
黯凝眸,
一点渔灯古渡头。

◎ 本首同上为李重元《忆王孙》四首之一。《清绮轩词选》题作“秋景”。《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题作“秋词”。《花草粹编》题作“秋”。

【忆王孙 冬词】

同云风扫雪初晴。
天外孤鸿三两声。
独拥寒衾不忍听。
月笼明,
窗外梅花瘦影横。

◎ 本首同上为李重元《忆王孙》四首之一。《清绮轩词选》题作“冬景”。《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题作“冬词”。《花草粹编》题作“冬”。

【浣溪沙】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
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
登临不惜更沾衣。

◎ 《历代诗余》《全唐诗》以为李后主作。《阳春集》《花草粹编》以为南唐冯延巳作。

【青玉案】

梵宫百尺同云护,渐白满苍苔路。
破腊梅花李蚤露。
银涛无际,玉山万里,寒罩江南树。
鸦啼影乱天将暮,海月纤痕映烟雾。
修竹低垂孤鹤舞。
杨花风弄,鹅毛天剪,总是诗人误。

◎ 《古今诗余醉》题后主作,未知何据。

【秋霁】

虹影侵阶,乍雨歇长空,万里凝碧。
孤鹜高飞,落霞相映,远状水乡秋色。
黯然望极。动人无限愁如织。
又听得。云外数声,新雁正嘹呖。
当此暗想,画阁轻抛,杳然殊无,些个消息。
漏声稀,银屏冷落,那堪残月照窗白。
衣带顿宽犹阻隔。
算此情苦,除非宋玉风流,
共怀伤感,有谁知得。

◎ 《类选笺释草堂诗余》误题为李后主作。《草堂诗余》《花草粹编》载此词均未署名。《词品》《词谱》题为胡浩然作。

【附录二 李璟词】

李璟(916—961)字伯玉,南唐第二代国主,李煜之父。他天性懦弱,后又荒于政事,终使国事日非,不得不向后周称臣。但他文艺修养极高,工于诗词,是南唐词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应长天】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
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
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
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余寒不去梦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

——《望远行·碧砌花光锦绣明》

【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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