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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说明(如图)

▷“伦敦信件”系列
▷广播剧系列
▷战争评论系列
▷英国广播公司的奥威尔档案
▷战时杂文及报道系列

▷“伦敦信件”系列

▷▷1941年1月3日

您还问我英国的知识分子生活以及文学界的各股思潮,我认为几个主导性的因素分别是:
一、由于苏德条约的签署,过去五年来左翼反法西斯正统思想彻底破产了。
二、35岁以下身体健康的人大部分都参军了,或即将参军。
三、由于战争让生活百无聊赖,书本的消费增加了,但出版社不愿意在不出名的作家身上冒险投资。
四、轰炸(近来的事情——我得说它并没有你所相信的那么可怕,但很讨厌)。
苏德条约不仅让斯大林主义者和亲斯大林主义者们站在亲希特勒的立场,而且终结了过去五年来左翼作家们屡试不爽的那句话——“瞧瞧,被我说中了吧!”《新闻纪实报》、《新政治家报》和左翼书社所诠释的“反法西斯主义”,其根基就在于坚信——而且,在我看来,也下意识地希望——英国政府绝对不会对抗希特勒。当张伯伦的政府最终参战并推行左翼人士自己一直在要求的政策时,他们只能哑口无言。在宣战的几天前,看着人民阵线的正统人士悲伤地宣布“那将会是另一次慕尼黑”,不禁让人哑然失笑,尽管事实上几个月来的情况已经清楚表明战争不可避免。这些人其实是在盼望另一次慕尼黑,可以让他们继续扮演卡珊德拉的角色,不用去面对现代战争的事实。最近我因为发表了“1935年至1939年间那些最彻底的反法西斯主义者现在是最彻底的失败主义者”这番话而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我相信在大体上这是真实的,不仅适用于斯大林主义者。事实上,战争一开始,所有的正统“反法西斯主义”就哑火了。所有和平时期在高雅杂志上躲都躲不开的谴责法西斯暴行和贬斥张伯伦的言论突然间戛然而止,左翼知识分子只会拿监禁德国难民而不是敌人的所作所为来说事。

▷▷1941年4月15日

关于新闻准确性的问题,我想这场战争是当代报道最为真实的战争。当然,你很难看到敌人的报纸,但在我们自己的报纸上找不到能和1914年至1918年那场战争或西班牙内战的交战双方所散布的弥天大谎相提并论的谎言。我相信电台节目使得大规模的撒谎变得越来越困难,尤其是在那些没有禁止收听外国电台的国家。按照德国刊登的报道,英国海军已经被消灭好几回了,但在重大事件上似乎并没有太过分地撒谎。当战况不利时,我们的政府会拙劣地撒谎,封锁消息,保持盲目的乐观,但大体上他们会在几天内就披露事实。我可以保证防空部所发布的空战报道可信度很高——当然,它们是戴着有色眼镜在进行描写。至于另外两个兵种我就没有发言权了。我怀疑劳工问题并未得到如实的报道。大规模罢工的新闻或许不会遭到查禁,但我想你可以认为有一股强大的趋势,希望平息劳工纠纷和压制临时疏散及安排住所、给士兵们的妻子发放分居补贴等问题引起的不满。议会里的辩论或许没有得到歪曲的报道,但议院里尽是一些榆木疙瘩脑袋,辩论的内容越来越无趣,大概只有四份报纸仍然把议会的辩论放在首要地位。
比起一年前,政治宣传进一步深入我们的生活,但并不是非常广泛,比起1914年至1918年的摇旗呐喊和仇恨蛮族的情绪是小巫见大巫,但它们的影响力正在与日俱增。我想如今民众的态度是我们正在和德国人打仗,而不只是在抗击纳粹。范西塔特的仇恨德国的宣传册《黑色记录》就像新鲜出炉的蛋糕那样卖得很红火。不要以为只有资产阶级才这么想。群众也有仇恨情绪非常丑陋的展现。但是,随着战争的进行,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太赤裸裸的敌意,至少在这个国家是这样。在人民阵线时期很流行的“反法西斯主义”还没有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英国人对此从来不是很感兴趣。他们的战争士气来自于传统的爱国主义,他们不愿意受外国人的统治,而且头脑简单,身处危险时茫然无知。

二、是否已经有严肃作品问世?是否有类似上一场战争的巴比塞那样的反战文学诞生?我们听说当代英国文坛有一股浪漫主义和逃避现实的潮流,是这样吗?
据我所知,这种作品还没有问世,只有零星的日记和短文。去年我读到的最好的小说要么是美国作品,要么是几年前外国小说的译本。反战文学作品有很多,但都是带有偏见的不负责任的作品。没有什么作品能和1914年至1918年富有特色的战争文学相提并论。当年那些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有赖于欧洲文明会继续延续的信仰,并大体上有赖于对国际工人阶级团结一心的信仰。这种事情已经不复存在——法西斯将它们扼杀了。再也没有人相信只要交战双方的工人同时拒绝战斗就能平息干戈。要想在英国有效地进行反战运动,你必须是亲希特勒派,没有几个人有思想上的勇气这么做,至少不会是全心全意的亲希特勒派。我不认为从亲希特勒的角度不能写出优秀的作品,但目前还没有这类作品问世。
我没有看到当代文坛有什么逃避主义的思潮,但我相信要是现在有大作诞生的话,那将会是逃避主义的作品,或从主观角度撰写的作品。这是我从自己的想法推导出来的。要是现在我能抽出时间好整以暇地写一部小说,我会写一部关于从前的小说,描写1914年以前的情景,我想这部作品会被归为“逃避主义”。

“英国的传统”意思很模糊,但我认为这是最接近的答案。我想我似乎是在给自己做免费广告,但我想引用我前不久写的一本书《狮子与独角兽》。(我想它已经发行到了美国吧?)在书中我指出,在英国一种超越了阶级体制的家族忠诚式的情怀(恐怕这也使得阶级体制更容易延续下去)制止了政治仇恨的蔓延。我觉得英国有可能爆发内战,但我还没有遇到一个英国人能够想象出爆发内战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与此同时,你不应该高估这里的思想自由的程度。目前的情况是英国很重视言论自由,却没什么出版自由。过去二十年来,对于出版自由有过许多直接和间接的干预,而这从未引起过民众的零星抗议。这是一个低俗的国度,刊印的文字不被看作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作家和文人从来得不到多少同情。另一方面,那种你不敢谈论政治,担心盖世太保就在监听的气氛在英国是不可想象的。任何制造这一气氛的尝试都会失败,不是出于有意识的抵制,而是群众根本不知道对他们的要求是什么。特别是工人阶级,抱怨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们在抱怨的时候,自己并不知情。当失业可以被作为一种控制手段时,人们总是担心说出的“赤化”言论或许会传到工头或老板的耳朵里,但没有人会在乎自己所说的话被警察听见。我相信现在有一个组织在工厂、酒馆等地方从事政治窥探,当然,在部队里也有密探,但我不知道它除了向政府报告民意和时不时将某些人列为危险分子之外还能干些什么。不久前一条愚蠢的法律被通过了,使得说出任何“可能导致恐慌和影响士气”的话成为招致惩罚的罪行。已经有根据这一条文的指控,我得说,有几十起,但基本上它只是一纸空文,而且或许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随便走进一间酒吧或一节火车车厢,你都会听到违反了这一法规的言谈,因为,在严肃地讨论战争时,显然你不可能不说出或许会引起恐慌的话。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出台一条法律禁止人们收听外国电台,但这条法律根本无法推行。

▷▷1942年5月8日

我猜想和之前的信件一样,我写得太多了。这里每天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大家吃棕面包吃了好几个星期了。基本的汽油限量供应将会在下个月停止,理论上意味着私人汽车不能再开了。新的奢侈品税非常好。香烟现在的价格是1先令10根,最便宜的啤酒是10便士1品脱(1936年的价格是4便士)。每个人的工作时间似乎越来越长。时不时地隔上几周,当你把头抬出水面喘口气时,你惊讶地发现地球仍在绕着太阳转。有一天我在公园里吃惊地看到番红花,另一天看到了梨花,另一天看到了山楂。透过战争新闻的迷雾,你在朦胧中看到了这些东西。

▷广播剧系列

▷▷克兰比尔

克兰比尔拐进蒙马特街。这里空荡荡的,一个警察独自站在教堂外的一盏街灯下,细蒙蒙的雨在煤气灯的映衬下发出微弱的红光。警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上去几乎不像是活人。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他靴子的反光和拉得长长的影子让他从不远处望去像是一头半身露出水面的两栖怪物。走近了一点看,防水风帽遮着他的头,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僧侣。在风帽的阴影映衬下,他粗糙的脸庞看上去显得很悲伤,但并不凶狠。他是一个老警察,蓄着浓密的、灰色的八字胡。克兰比尔朝他走过去,停下脚步,鼓起勇气,然后以微弱、发颤的声音喊道:
克兰比尔:打倒警察!
旁白: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克兰比尔等候着那几个可怕的字眼发挥效力。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警察仍然沉默着,一动不动,胳膊收拢在短雨衣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闪烁着,以悲伤、警觉却又鄙夷的神情看着克兰比尔。克兰比尔很惊讶,但他下定决心,再一次喊道:
克兰比尔:打倒警察!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打倒警察!
旁白:冰冷黑暗的蒙蒙细雨长久地沉默着。最后,警察开口了:
警察:你不能说这种话。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懂事?赶快回家去。
克兰比尔:为什么您不抓我?难道您没听见我喊“打倒警察”吗?他们上次就抓我了。
警察:听着,要是我们得把所有说出不该说的话的傻瓜都给抓起来的话,那我们就不用干活了。而且,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旁白:克兰比尔无语了。这个警察宽大为怀的态度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惊呆了的他沉默着,双脚泡在雨水里。他准备走开,但在离开前他尝试着解释:
克兰比尔:听我说,我并没有恶意。我不是对着您说“打倒警察”,您知道的。不是针对您,也不是针对任何人。那只是一个想法,如果您明白我的话。
警察:或许它只是一个想法,或许不是,但那并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因为去骂一个尽忠职守辛苦工作的人是不对的。好了,回家睡觉去吧。
克兰比尔:您真的不抓我?
警察:不,我为什么要抓你?抓你有什么用?回家吧。
旁白:于是,克兰比尔耷拉着脑袋,胳膊垂在身旁,蹒跚着步入漆黑的雨夜。

原著:安纳托尔·法郎士
改编:乔治·奥威尔

▷▷显微镜下失足记

原著: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改编:乔治·奥威尔

希尔:你听到他说了什么:“从卵子到卵子,这就是高等脊椎动物的目标。”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这个世界就是唯一的世界——只有肉体生命,再没有其它生命形式。
金发学生:我认为科学并不能揭示其它生命形式的存在。有些事情是超越科学的。
希尔:我否认这一点。科学是系统化的知识。一个理念除非经得起科学的考验,否则毫无价值可言。
驼子:我就纳闷了,到底希尔是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呢?
希尔:我当然是。只有一种东西超越物质,那就是:以为有什么东西能够超越物质的妄想。
金发学生:我们终于听到你的真心话了。那都是妄想,是吧?所有过上比狗更高尚的生活的愿望,所有我们超越自身的努力——都只是妄想。但看看你是多么自相矛盾吧。譬如说:你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你要去关心人类的福祉呢?为什么你要去关心阴沟里的乞丐呢?为什么你要把威廉·莫里斯的《乌托邦的消息》借给这个实验室里的每个人呢?
希尔:为什么不去这么做?唯物主义并不能等同于自私自利。一个人没有理由因为他知道除了物质别无其它,而且他的存在不会超过匆匆百年,就去过禽兽一般的生活。
金发学生:但为什么他不去这么做呢?
希尔:为什么他就得这么做呢?
金发学生:如果死亡终结了一切,有什么诱因去过体面的生活呢?
希尔:噢,诱因!你们宗教人士尽说什么诱因。难道一个人就不能去追求正义本身吗?
金发学生:那你对正义的定义是什么呢?
旁白:这个问题让希尔很不安。事实上,他无法确切地表述他对正义的定义。不过,这时候实验室管理员进来了,拎着一堆刚刚宰杀的小白鼠的后腿,往每张桌子上丢下两只小白鼠。学生们从柜子里拿出工具,开始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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