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其貌不扬,忧心忡忡,看起来不太像作乱者,但是我理解他的感受。仇恨的力量使他克服了恐惧,他从我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漂洋过海,从某个藏身之所来到我这里,来到这个他曾无助地看着父亲死去的地方,来到这个可能还会让他付出生命代价的地方。但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轻而易举,仇恨让世界一锤定音,仇恨让万物变得简单。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告诉他。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随时会让他支离破碎。自从目睹伊菲革涅亚化为一缕青烟后,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活着的女儿们扑在我怀里哭泣时,我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我的孩子出生后,我也漠不关心。但不知何故,这个陌生人的痛苦让我打了个激灵。也许是因为我能看穿他的内心,他跳动的心脏就这么暴露在我面前,和我的心一模一样。我们灵魂深处的痛楚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抚慰。那就是复仇。
我盯着他颤抖着的娇嫩喉咙。我想摸摸他的皮肤。我已经受不了别人靠近我。如果女儿们用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我只能感觉到她们的皮肤冰冷到毫无生气,只能看到她们的眼睛空洞而茫然,只能想象她们的肉体在点燃的柴堆上化为乌有。然而埃奎斯托斯看起来就是个已死之人。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也是。我的灵魂顺着潮湿而阴冷的小路蜿蜒而下飘向地狱,无法摆脱我和爱女之间的纽带,就好像我们从未被分开过一样,这样的我除了是死人以外,还能是什么呢?只有我的躯体还在这里,为了一个目的苟活于世。埃奎斯托斯和我可能就是站在庭院里的两个鬼魂——如果我们是鬼魂,那么谁又有资格评判我们呢?
我用手捧住他的脸,把它拉近我,这时我感到他全身泛起的惶恐。吻他的时候甜蜜极了,但不是因为他嘴里的恐惧带来的酸涩,也不是因为他唇上薄薄的干燥裂纹,而是别的原因让他吻起来香甜可口:他是我丈夫的堂弟,是他仇人的儿子。这个敌人比特洛伊城墙内的任何人都更与他不共戴天,也比任何活人都更坚定地要向他发起进攻。任何人,除了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