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有不幸。”格扎维埃尔说,“还有……一切。”
她那凶狠的目光凝视着空间,喃喃地说:
“我厌恶自己,我讨厌自己。”
不管愿意不愿意。弗朗索瓦丝被她的声调所震动,可以感到这些话不是出自她的嘴唇,而是从她自己的肺腑最深处掏出来的。大概在无数不眠长夜中,她曾久久地、痛苦地反复咀嚼这些话。
“您不该这样。”皮埃尔说,“我们,是很看重您的……”
“现在不了。”格扎维埃尔软弱无力地说。
“就是现在,”皮埃尔说,“我深深体察到您难以摆脱的思维紊乱。”
弗朗索瓦丝骤生反抗之意:她没有如此看重格扎维埃尔,她不谅解这种思维紊乱,皮埃尔没有权利以她的名义说话。他只顾自己走路,甚至不回首望她,然后,他却确信她紧随于他,这未免过于自负。她从头至脚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分道扬镳于她来说是残酷的,但是什么都不能使她在这幻影般的、不知通向何种深渊的斜坡上滑下去。
“紊乱和麻木,”格扎维埃尔说,“这就是我的全部才能。”
她脸色苍白、眼圈发紫,发红的鼻子和顿时失去光泽的散乱头发使她丑陋无比。人们不能怀疑她确实惊恐万状,但是如果悔恨能把一切都一笔勾销,那就太便宜了,弗朗索瓦丝想。
格扎维埃尔继续以哀怨的语调诉说。
“我在鲁昂的时候,人家还能找理由原谅我,可自从我到了巴黎,我都惹了什么祸啊?”
她又痛哭起来。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什么都不是了。”
她做出一副在与身体上的痛苦搏斗的模样,她似乎是这种痛苦的受害者,而且不承担任何责任。
“事情会改变的,”皮埃尔说,“相信我们,我们将帮助您。”
“你们帮不了我,”格扎维埃尔像孩子一样爆发出绝望的呼声,“我是有罪的!”她哭得透不过气来。她半身僵直,脸色犹如临终前的病人,不加克制地任眼泪流淌。而对这种无法生起气来的天真的表现,弗朗索瓦丝心软了,她本来想做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但这不容易,想回心转意却心余力绌。一阵长时间难堪的沉默。透过黄色的玻璃窗,发现紧张劳累的白昼行将消逝,棋手们没有挪动位置,一个男人走来坐到疯女人边上,她看来不那么疯疯癫癫了,因为那个来者发现她已失去知觉。
“我是这样懦弱,”格扎维埃尔说,“我应该自杀,我早就该自杀,”她脸上的肌肉抽紧了,“我会去自杀的。”她用挑衅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