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元稹
《白氏长庆集》者,太原人白居易之所作。居易字乐天。乐天始言,试指“之”、“无”二字,能不误。始既言,读书勤敏,与他儿异。五六岁识声韵,十五志诗赋,二十七举进士。贞元末,进士尚驰竞,不尚文,就中六籍尤摈落。礼部侍郎高郢始用经艺为进退,乐天一举擢上第。明年,拔萃甲科。由是《性习相近远》、《求玄珠》、《斩白蛇》等赋及百道判,新进士竞相传于京师矣。会宪宗皇帝册召天下士,乐天对诏称旨,又登甲科。未几,入翰林,掌制诰,比比上书言得失。因为《贺雨》、《秦中吟》等数十章,指言天下事,时人比之《风》、《骚》焉。
予始与乐天同校秘书之名,多以诗章相赠答,会予谴掾江陵,乐天犹在翰林,寄予百韵律诗及杂体前后数十章。是后各佐江、通,复相酬寄。巴蜀江楚间洎长安中少年,递相仿效,竞作新词,自谓为元和诗。而乐天《秦中吟》、《贺雨》、讽谕等篇,时人罕能知者。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至于缮写模勒,衒卖于市井,或持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其甚者有至于盗窃名姓,苟求自售,杂乱间厕,无可奈何。予尝于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诗,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之为微之也。又云鸡林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百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自篇章以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
长庆四年,乐天自杭州刺史以右庶子诏还,予时刺会稽,因得尽征其文,手自排缵,成五十卷,凡二千一百九十一首。前辈多以前集、中集为名,予以为陛下明年(秋)当改元,长庆讫于是,因号曰《白氏长庆集》。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以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赋赞箴戒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制诏长于实,启奏、表状长于直,书檄、词策、剖判长于尽。总而言之,不亦多乎哉!至于乐天之官族景行,与予之交分浅深,非叙文之要也,故不书。长庆四年冬十二月十日微之序。
『反鲍明远《白头吟》』
炎炎者烈火,营营者小蝇;
火不热真玉,蝇不点清冰。
此苟无所受,彼莫能相仍。
乃知物性中,各有能不能。
古称怨恨死,则人有所惩。
惩淫或应可,在道未为弘。
譬如蜩鷃徒,啾啾啅龙鹏。
宜当委之去,寥廓高飞腾。
岂能泥尘下,区区酬怨憎!
胡为坐自苦,吞悲仍抚膺?
附『代白头吟』
鲍照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何惭宿昔意,猜恨坐相仍。
人情贱恩旧,世义逐衰兴。
毫发一为瑕,丘山不可胜。
食苗实硕鼠,点白信苍蝇。
凫鹄远成美,薪刍前见凌。
申黜褒女进,班去赵姬升。
周王日沦惑,汉帝益嗟称。
心赏犹难恃,貌恭岂易凭。
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