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彼特罗夫娜:我在想,大夫,命运对我不公平啊。好多人也许并不比我好,却都幸福,而且他们的幸福是没有付过一点代价就得到的。我却付出了一切,绝对的一切!这是多么大的代价呀!为什么要我付出高得这么可怕的利息呢?……我的善良的朋友,你对我说话是极其谨慎的——你是这样的谨慎,生怕把实情告诉给我;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讲这个是叫人心烦的。(带着犹太人口音)请原谅!你会讲笑话吗?
里沃夫:不会。
安娜·彼特罗夫娜:尼古拉会讲。所以我才对人们的不公正感到诧异啊。他们为什么不以爱还爱,却用虚伪来回答真实呢?告诉我,我的父母要恨我到几时呢?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六十里,可是无论日夜,甚至在我的梦中,我都感觉到他们的恨意。可是你叫我怎样去了解尼古拉的烦闷呢?他说只是在晚上、当他被烦闷压倒的时候不爱我。那我了解,也能体谅。然而,就请想象一下,如果他有一天竟完全厌倦了我,那会怎么样啊!自然,那不可能,但是——如果他真是那样呢?不,不,这我连想都不应当去想。(唱)“绿雀啊,绿雀啊,你到哪儿去了啊?……”(一惊)我的脑子里起的是多么可怕的念头啊!你还没有结婚,大夫,所以有许多事情你是不能理解的……
里沃夫:你说你对别人感到诧异……(坐在她旁边)不,我……我诧异的倒是——我诧异的倒是你!来,解释解释,叫我明白明白,像你这么一个聪明、正派、几乎是一个圣徒的人,居然随便任人无耻地欺骗,被人拉进这个猫头鹰的窝里来,这是怎么回事呀?你为什么待在这儿?你和这个冷酷的、没有灵魂的……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不过我们抛开你的丈夫不谈吧!你和这些庸俗的、空虚的环境,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啊,奇怪呀!……那个永不住嘴地抱怨的、执拗的、疯疯癫癫的伯爵,那个面貌可憎的恶棍米沙——世上顶大的一个流氓……你待在这里,为的是什么呢?对我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安娜·彼特罗夫娜:(笑)这恰恰是他有一阵时常说的话呀。一个字都不差……不过他的眼睛大一些,一激动地谈起什么事情来,眼光就像煤火那样发出光芒……说下去吧,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