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完全停了。白天成了静得出奇的傍晚。太阳低垂,黑幽幽水面上有几道稀疏的斜晖,其中蚊蚋飞舞。已没有人干活的田野里,飘来干草的气息和牧草地的浓重香味;死水散发的麝香味也混在一起,成了弥漫的芬芳。没有人经过。他满怀渴望谛听着,但声音悠远又稀落,因为那里没鸟雀啼唱。这静止的空气多温暖,但似乎在他的两颊震颤,就像马上会冒出火苗。他站着等呀等呀,出现了生动的幻觉——恍若淡红色小小火焰上热气腾腾。现在茂密的芦苇上,一些黑乎乎大飞虫还在慢悠悠觅食;时不时,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水禽会溅出一点水声或发出长唳。奥莉芙来了以后——要是她真的来!——他们就离开,不待在这泥土味的黑沉沉死水里;他要带奥莉芙去对岸,去那边林子里!但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他的心越来越沉。
接着,他的心猛跳起来。有人在过来——穿着白衣,没戴帽子,胳臂上搭着不知是黑是蓝的东西。是她!别人走路都不是这样!她很快走来。马克注意到她头发飘在额头两旁,她的脸宛若长两个黑翅膀的白鸟,在飞向爱情!现在她走近了,看得见她略略分开的嘴唇,被爱情点亮的眼睛——除了露重星明的漆黑之夜,世上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马克伸起双手,抱她下船;感到有朵什么花贴在脸上,那香味似乎直透肺腑,深入内心,唤醒了已被忘怀的某件往事。他随即拉着一根根树枝,把小艇弄出那处死水,匆忙中噼里啪啦拉断一些树枝,面孔也不时撞上飞舞的蚊蚋。奥莉芙似乎知道这船会载她去哪里,任马克把船划到开阔处,然后划向远远的对岸,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
他们同那林子之间,只有一片庄稼地——这是一片还在生长的小麦,外面有一道山楂和冬青的树篱。他们紧紧拉着手,贴在树篱边走去。他们现在还没话要说——就像孩子,把话藏到以后再说。现在奥莉芙披上斗篷,遮没了里面的白衣裳;丝斗篷擦着小麦的银白色叶片沙沙有声。她怎么想到穿这件蓝斗篷?蓝色的天空、花朵、鸟羽,还有蒸腾在黑色中的蓝莹莹夜色!这是一切圣洁事物特有的色泽!这夕阳残照多么宁静!飞禽走兽和树木花草都寂然无声,甚至没一只嗡嗡作声的蜜蜂!色彩也不多——只有星星似的白色毒芹和剪秋罗的花,只有最后一道温暖又迷人的夕晖,低低飘荡在麦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