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世界已经俘虏了他,娱乐、欲望、懒散以及那个他一贯认为是愚蠢透顶、同时又极其蔑视、讥讽的东西:贪婪,最后也压倒了他。连财产、产业和财富也把他俘虏了,它们对他已经不再是游戏和玩具,而成了锁链和重负。通过掷骰子游戏,悉达多终于从一条奇怪而奸诈的道路滑进了他自己最后的、最可鄙的歧途。也就是说,他已有相当长的时间忘了自己是一个沙门,悉达多开始参加攫取金钱和珍宝的赌博,以往他是一贯嘲笑此道,而且把它当作儿戏而随随便便参加的,如今却越来越成了他的癖好并津津乐道了。他是一个令人生畏的赌徒,很少有人敢和他抗衡,敢投入过高的赌注。为缓和心理危机,他从事赌博,挥霍和输光那些可怜的金钱,让自己得到一种发泄怒气的欢乐,他找不出其他任何办法能够更为清楚明了并讽刺挖苦地表明自己对于财富——商人们奉为偶像的财富——的轻蔑藐视了。于是他无情地投入极高的赌注,他自己憎恨自己,自己嘲讽自己,他捞进成千上万,又抛出成千上万,输掉了金钱,输掉了首饰,还输掉了一座别墅,后来又赢了回来,接着又输掉了。那种恐惧,那种令人担心和令人窒息的恐惧,每当他玩这种游戏时就化为乌有了,他心惊胆战地投下极高的赌注时,就觉得快活,他试图使这种游戏不断得以更新,不断予以提高,他赌瘾越来越大,因为唯有在这些游戏中他才多少感到有点儿幸福,有点儿陶醉,觉得在自己那饱和餍足、犹豫不决、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多少增加了一些内容。每一次输了大钱后,他便设法积累新的财富,他更热心于买卖,更严厉地强迫自己的负债人偿付欠款,因为他要继续参加这种游戏,他要继续挥霍浪费,他要继续向大家显示自己如何蔑视财富。悉达多在赌输时已不再冷静镇定,他不允许欠债人拖延付款,对乞丐失去了同情心,对馈赠早已兴趣索然,不再借款给那些苦苦哀求者。他,这个在掷骰子的游戏中挥金如土的豪赌者,在输光后可以付之一笑的人,做起买卖来却越加厉害,越加小气,偶尔夜里做梦还梦到金钱!他常常从这种丑恶的着魔状况中睡醒过来,常常在自己卧室墙上的镜子中照见自己的脸容日益衰老和丑陋。羞愧和恶心之感也常常向他袭来,于是他便继续设法逃避,去追求新的幸福的游戏,逃入肉欲的麻醉之中,沉溺于酒的麻醉之中,随后又回过头来忙于积累财富和赢利。他在这毫无意义的反复循环中奔波,使自己精疲力竭,日益衰老,身患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