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这个婆罗门人的漂亮男孩,是在楼房的阴影里,在阳光下河滩边的小船里,在沙尔瓦德树和无花果树的浓荫下长大的,这只年轻的鹰是和他的好朋友戈文达,另一个婆罗门的儿子,在一起长大的。当他在河岸边沐浴、作神圣的洗礼、作神圣的献祭的时候,阳光晒黑了他光滑的肩膀。当他在芒果树丛里玩儿童游戏时,在倾听母亲唱歌时,在作神圣的献祭时,在聆听自己父亲和教师的教诲时,在和智慧的长者谈话时,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常常会流露出一抹阴影。悉达多早已参加智慧长者们的谈话,他和戈文达一起练习雄辩,练习欣赏艺术,练习沉思潜修。他早已懂得如何无声地念诵“唵”,这是个意义深刻的字,他不出声地吸一口气,说出这个字,又不出声地呼一口气,说出这个字,他是集中了自己全部精神念诵的,额头上闪烁着体现灵魂纯净的光辉。他早已懂得,如何在自己生命内部掌握阿特曼,使自己不可摧毁,使自己和宇宙完全一致。

——「婆罗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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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久久地思索着自己这种转变,悉心倾听那只鸟儿和他一样欢乐地歌唱。他不是曾经感到这只鸟儿已在他胸膛里死去吗?不,在他身体内死去的是一些别的东西,是一些早已渴望死去的东西。它们不正是那些他从前在自己激情满怀的忏悔年代中所企图加以扑灭的东西吗?它们不正是那个自我,那个渺小、不安而骄傲的自我,那个他与之战斗了许多年、总是一再把他征服的自我吗?它们经过许多年代的灭绝之后又一再重新出现,它们不总是禁止欢乐,接受恐惧么?它们不正是那些促使他在眼前这条可爱的河水里自寻死路的东西吗?它们不也正是通过这场死亡使他变为一个儿童,充满信心、无所畏惧、兴高采烈的东西吗?
悉达多直到此刻才知道,当年作为一个青年婆罗门,一个忏悔者在这场和自我进行的斗争中为什么会徒劳无益。由于它们的阻挡,我少学了许多知识,许多诗句,许多祭祀规则,许多清苦修行的本领,少做了许多事,少做了许多努力。他曾经多么傲慢自大,总是自以为最聪明、最勤奋,永远比别人先行一步,永远是最有学问和最高尚的人,永远是僧侣或者是智者。他的自我一直悄悄潜藏在这种傲慢自大、高贵风尚和教士精神里,坚固地在那里生根,成长,而他还自以为在自己斋戒和忏悔时便已将它们消灭干净。现在他看得很清楚,自己胸膛里那秘密的声音是正确的,没有任何教师能够解救他。因而他不得不进入世俗世界,让自己迷失在情欲、权力、女人和金钱中,不得不充当一个商人、掷骰子的赌徒、酒鬼和饕餮家,直至自己身上的僧侣和沙门被杀死为止。因而他不得不继续忍受这种丑恶生活,忍受恶心,忍受一种毫无意义的荒芜迷茫生活的指导,直至完结,直至陷于极度绝望,直至连寻欢作乐的悉达多、贪得无厌的悉达多也灭亡为止。他已经死了,一个全新的悉达多已从睡梦中觉醒。总有一天这个新的悉达多也会衰老的,也会死去的,悉达多是短暂的,世上任何形象都是短暂的。但是他今天是年轻的,是一个儿童,这个新的悉达多,内心里充满了欢乐。
他思索着这些问题,含笑倾听着胃里的响声,感谢地倾听着一种蜜蜂似的嗡嗡嗡的声响。他愉快地望着眼前汩汩流动的河水,没有哪一条河比这条河流更让他满心喜欢,他从没有听见有哪一条流动的河水带有如此强烈而美妙的音响和含义。他觉得河水仿佛在向他述说什么特别的东西,述说某些正在期待着他去领略、而如今他还不懂得的东西。悉达多曾经想在这条河里溺死自己,今天,那个衰老、疲倦、失望的悉达多已经在这里淹死了。新生的悉达多对这条汹涌向前的河流有着深深的爱,他决定不马上离开这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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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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