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非常感激你一直以来的忠告,你总是压抑着笑容说我,人老实过头了,只看到别人善良的一面。你为同样的事说了我好几次吧?每次我们都会重复同样的问答。非善的东西不一定是恶的。世上有很多不属于任何一方、停留在混沌状态的支撑意志的词语。从很久以前,我就会把不定形的、中间性的气象接收到身体里,而把第一感觉就能清楚捕捉到轮廓的、容易了解的部分,视为不好的东西,在心里悄悄烧掉。或者该换一种说法,换成被强加的、容易了解的,可能更贴切吧。暂时平息自己对这类东西的愤怒和怨恨,用指尖轻轻地捞取悲伤的膜,将真正的喜悦放在别的地方。需要的时间视情况和内容而定。有时一瞬间就能解决,有时需要几天,或者几周。顺利解决之后,留给我的,是不能单纯分为正面负面的、纯度更高的暧昧。当然也还会含着一些非善的东西,但根据经验,都被抑制在刚好发挥其好处的量上。总是有些东西会超出我所选择的范围,我也自认为一直都很重视它们。但因为不把它们拿出来示人,在旁人看来我好像总是倾向于正的一方。
我这种定量化排出情绪的做法,有时会招来误解。有很多人对表面上看起来冷静的人会表现出微妙的反感。内心的挣扎过程是谁都不能理解的,所以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放弃了。只有你,轻易地看穿我的内心世界并接纳了我。一开始我也很困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理解我。但一起生活之后,我开始懂了。就是说,你是和我在不同的次元做着同样事情的人。只是你的明察秋毫,更敏锐地发挥在侵蚀善的那一方。要切割删除任何一方都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善的还是非善的,删除其中一边,另一边也会被抹消一部分。自己也会被抹消。这个结构是超乎伦理的,更是属于生理性的。而用水晶球那样的透明清澈看清了它的只有你。
我们得以确定作为人的稳定感觉,并不是靠脚下稳定的大地。而是在摇晃的水上,或在持续晃动的环境中。事实上,我俩共同的回忆中,脚踏实地稳定站着的地方应该不多。当然,身体清楚地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风景,紧挨着的肩膀之间穿过风的触感,还有风吹过后空气的变化。但是,超越这些美好记忆的,是遵循“只要眼前有小船,就一定要划一划”这一不成文规则的相关回忆。你在信里说,这些你全部都记得。我也是如此。我们是这样在各种脚踩不到地的环境中,互相交换着语言走来的。
——「第八封信」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只能对这样结束的事件进行记录。而融化偶然连接必然的唯一方法,是用像你的钩针一样的桨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