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西方宇宙观念的变迁》
【英】阿瑟·库斯勒
「献给Mamaine」
▷2014年版序:https://shimo.im/docs/2wAldwK9zLt5NZAP/
▷1968年版前言(图1-2)
▷1959年版序(图3)
据阿瑟·库斯勒的说法,科学革命的领导者(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在推翻中世纪的宇宙观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明确表示,这并不是在质疑科学取得的巨大进步。他的观点是,科学进步远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理性进步过程,而是不稳定的,往往是偶然的——一个杂乱无章、脱节的事件,非理性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库斯勒批判的不是科学,而是流行的“科学神话学”:
科学的发展通常被认为是沿着直线上升的一种清晰而理性的发展;事实上,它走的是一条曲折的之字形路线,有时几乎比政治思想的演变更令人困惑。尤其是宇宙理论的历史,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之为集体性强迫症和受控性精神分裂症的历史;一些最重要的个人发现到来的方式令人觉得更像是一位梦游者而不是一台电脑的表现。
——「2014年版序」
要记得开普勒是在26岁时写的这些东西。就算对于一个在充斥着精神病学、焦虑、受虐狂等东西的时代长大的现代年轻人来说,这也算是一段非常苛刻、严酷的自我描述了;而这竟然出自一位在16世纪末的粗鲁、野蛮、乳臭未干的文化中长大的德意志青年之手,真是令人震惊。这彰显了一个童年在地狱里度过,并且靠努力挣扎而出的人在理智上毫不留情的坦诚。
这些文字通篇满是东一句西一句的絮叨,心计与天真别扭地搅成一团,展现了这个神经质的孩子的永恒病史。他来自一个问题家庭,浑身疥疮和疮疤,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他人嫌弃,让自己丢人。这一切是多么熟悉:用一套吹牛、叛逆和好强的架势来隐藏自己极度的脆弱;自信心的缺失,对他人的依赖与为得到认同而不惜一切的渴望,让卑屈和傲慢令人困窘地掺杂在一起;那种令人心生怜悯的对玩乐,也是对逃避那种如影随形、牢笼一般的孤独的渴求;那种嗔怪他人和自怨自艾的怪圈;那种把生活变成了向罪恶的九重地狱一连串坠落的苛刻的道德标准。
开普勒属于血友病患者家族,是那些情感上的血友病患者中的一员,对他们来说,每次受伤都意味着成倍增加的危险,然而他们必须继续让自己去承受种种的明枪暗箭。但他的作品显然略去了一个常见的内容:那种使患者在精神上萎靡不振、无法将痛苦转化为果实的舒缓剂。他是约伯,他让树木从他的疥疮上长出来,令他的主蒙羞。换句话说,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诀窍,能够找到释放内心压力的独特的出口;就像一部涡轮机从紊乱的湍流中提取电流一样,他将他的痛苦转化为创造性的成就。他目力上的缺失似乎是命运所能给予一位观星者的最无情无义的戏弄;但是谁又能说清,一种先天病症的折磨到底会令一个人变得麻木无力还是带给他更多的激情?这个近视的孩子,有时看到的世界带有双重或四重的影子,却成了现代光学的创始人(眼科医生处方上的“屈光度”一词来源于开普勒的一本书的书名)。这个只能看清近距离的东西的人,发明了现代天文望远镜。我们将有机会观看这个神奇的“发电机”是如何工作的——他将痛苦转化为成就,将诅咒转化为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