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集〕

我的心原本就像那合欢树的嫩叶似的,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收缩、避让,简直就如同处女之心。我自幼便谨守长辈的教诲,刻苦求学,后来又踏上仕途,成了一名公务员,可这一切并不是我勇猛精进、发奋努力的缘故。甚至我所表现出来的坚强意志和刻苦用功的模样也仅仅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其实,我只是在一个劲儿地走别人的老路。我之所以能做到心无旁骛,也不是我有什么能够不受外界干扰的勇气,仅仅是出于对外部世界的恐惧,而自己困住了自己的手脚而已。出国之前,我毫不怀疑自己是个有用之材,也深信自己有着坚忍不拔的内心。唉!没想到颠覆这样的自信,也只是刹那之间便可完成的事情。离开横滨港之前,我还雄心万丈,自以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等到船一开动,我就热泪滚滚,湿透了手绢。对此,我自己也觉得极为不可思议,然而,恐怕这才是我的本性吧。如此本性是与生俱来的吗?还是由于父亲去世得太早,自己由母亲一手带大的缘故呢?
由此可见,那些人嘲笑我倒也罢了,而嫉妒一个性格如此软弱的人,实在有些愚不可及。

——《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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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傍晚起就绝了风,漫天的薄云使月亮的轮廓变得模糊朦胧。日渐逼近的夏之暑热,似乎将两岸和河床里的泥土蒸腾起了重重暮霭。暮色四合。长夜,已悄然而至。离开了下京的街市,横穿过加茂川之后,四下里已是万籁俱寂,唯闻船头在劈开平静河面时所发出的“哗哗”之声。
按说,入夜之后,犯人是可以在船上睡觉的,可喜助却并没有躺下,只是默默地仰望着天上那一轮因浓淡不定的浮云而变得或明或暗的月亮。他轻松自如,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庄兵卫虽然没有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但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喜助的脸庞。与此同时,心中还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地反复嘀咕着。这也难怪。因为不论你怎么看,喜助都是一副乐滋滋的模样,仿佛若不是碍于差官的威严,恐怕他就要吹起口哨、哼起小曲来了。
庄兵卫心中暗忖,迄今为止,自己解送过的高濑舟已不计其数,可遇到的犯人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的:可怜巴巴,凄凄惨惨,看着就叫人于心不忍。那么,眼前的这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呢?看他的神情哪里像是在发配充军的途中呢?简直就跟坐在游览船上观赏风景一般嘛。他所犯的罪,据说是残杀胞弟。纵令他弟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而他不知怎么的因一时性起而将其办了,就人之常情而言,也总不会心情舒畅吧。或者说,这个面黄肌瘦的家伙,是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世间少有的恶棍?不过,怎么看也不像啊。难道说,他是个不知好歹的疯子?不,不。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合乎常理,并无一点怪异之处。那么,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濑舟》

庄兵卫听了他的叙述,案发现场的情景如在眼前。可听到一半,心中不禁生疑:这样的情况能算作残杀胞弟吗?他能算是杀人犯吗?一直到他全部听完,也没能解开这个疑问。他弟弟说,假如帮他将剃刀拔出来的话,自己大概就能死了。而他真的帮弟弟将剃刀拔了出来,并因此而被当作了杀人犯。可是,倘若他不将剃刀拔出来的话,他弟弟也是活不成的。他弟弟想早点死,是不堪痛苦。喜助也是由于不忍心看着弟弟在痛苦中煎熬,想让他早一点脱离苦海才送了他的命的。这,能算是犯罪吗?将人杀死了,无疑是犯罪。可要是为了救人于苦海而杀人,又该怎么说呢?疑问就产生于此,并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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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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