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上天规律的表现,是联通天与人的巫术,这样的想法意味着,音乐不再是单纯的“乐”,而是一种“律”,在这种情况下,竽笙这类管乐器就得到了格外的重视,而“吹律”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正是指吹奏管乐器。这是因为演奏管乐器时,人要先把属于天的气息从外界吸入内部,再将这种气息通过乐器的管吐出来,吹到外界。也就是说,与打击乐器、弦乐器不同,只有管乐器具有特定的结构,能够让人类以乐器为媒介,把天气变换为人气,再把人气变换为天气,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上天与人类内部的直接交流、联通。而阴阳家的理论,以阴阳二气的消长和五行之气的循环为中心,主张预测天道,调节天气,所以对他们来说,吹律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而墨家认为,上天是拟人化的至高之神,是裁决者,他从外部对人类的善恶施加赏罚。尽管这种赏罚中包括天气的异变,但是,墨家的理论并没有把整个宇宙看作“气”的消长、循环系统,也不认为宇宙和人类都是“气”构成的同质体、连续体。所以,虽然管乐器对阴阳家有着重要的意义,但在非乐论中,它只是单纯地和钟、大鼓、琴等乐器并列,在墨家看来,管乐器仅仅是乐器中的一类而已。
不过,墨家非乐论看待音乐的这种视角虽然不免狭隘,但非乐论中确实也包含了对当时社会现实的尖锐批评。非乐论指出,王侯、贵族演奏的音乐,需要组织大型的乐团,并把音乐合奏与歌舞表演结合起来。墨家提出批评,认为统治者不顾人民的悲惨生存状况,而沉溺于歌舞和音乐,这种风气是不仁的表现。从春秋末期到战国,饿死和冻死之人的尸体倒在沟壑之中,人民生活困苦,终日悲叹,这种状况与极尽奢侈华美的舞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这个角度看,尽管墨家的立场显得狭隘,但也必须承认,墨家否定音乐的主张确有一定的根据。
最后要探讨的是,非乐论涉及了人类的独特性。墨家把人类与野生的鸟兽做对比,从而指出,如果仅仅依靠天然条件,人类就无法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所以,必须通过人的努力去影响自然界,把自然物改造成人类可利用的财富形式,并进一步指出,这种行为——劳动——才是维持人类社会的必要条件。这种观点,一方面认定人类作为生物非常脆弱,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对于人类和自然的危机意识,认为自然界并不友善,人类若贪图安逸,就无法在其中生存。以这种思想为基础,就产生出了一系列的主张,包括强调节约物资、控制消费的节用论、节葬论,以及强调必须人为生产、从事劳动的非乐论、非命论。而此处强调了人类在自然面前的独立性,如前所述,这种看法又对荀子“天人之分”理论的形成有很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