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探究每一个行为的最深层的含义和原因的批评用在一个人身上很合适,但用于诠释一件艺术品则很危险。绝对而彻底的分析使得艺术走向虚无。因此,当芒福德先生在诠释梅尔维尔时——分析他的哲学、心理、宗教和性生活——他写得很好,但当他继续去诠释梅尔维尔的诗歌,就没有那么成功了。因为你在“诠释”一首诗时只能将它归结为譬喻——好比吃苹果是为了它的果核一样。就像古老的丘比特与赛姬的传说那样,有时候不要寻根问底会比较好。
——「评刘易斯·芒福德的《赫尔曼·梅尔维尔》」
在《李尔王》这部戏剧中,这一倾向尤为明显。剧中包含了许多加以掩饰的社会批判——这一点托尔斯泰没有注意到——但这些话都是借那个弄臣、装疯卖傻的埃德加或处于癫狂之中的李尔王之口说出来的。在李尔王清醒的时候,他很少说出睿智的言论。但是,莎士比亚不得不利用这些手段这一事实表明,他的思想有多么广博。他无法控制自己,对几乎每件事都要发表评论,虽然他说出这些话时脸上换了好多张脸谱。要是一位读者专注地读过莎士比亚的话,你很难经过一天而不去引用他的话,因为基本上没有哪个重要的话题他没有探讨过或至少在什么地方提及过。他的思想没有完整的体系,但发人深省。即使是那些点缀于每一部戏剧中的旁枝末节——双关语、谜语、人名、“报道”片段(像《亨利四世》中的脚夫之间的对话)、黄段子、失传民谣的零星片段——都是过剩精力的产物。莎士比亚不是哲学家或科学家,但他很有好奇心,他热爱这个世界和生命的过程——应该强调的是,它与希望享乐和长寿不是一回事。当然,莎士比亚的作品流芳百世并不是因为他的思想品质;要不是因为他是一位诗人的话,恐怕没有人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位戏剧家。对于我们来说,莎士比亚主要的魅力在于他的语言。莎士比亚本人深深沉迷于文字那种铿锵抑扬的美感,这或许可以从毕斯托尔的话语中略见端倪。毕斯托尔所说的话大部分是没有意义的废话,但假如读者一行行地去阅读他所说的话,就会发现它们都是用词美妙的诗歌。显然,那些铿锵有力的废话(“让洪水泛滥,让魔鬼为了食物而哀嚎”等等)总是自发地在莎士比亚的脑海中回响,他必须创造出一个半疯不傻的人把这些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