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探究每一个行为的最深层的含义和原因的批评用在一个人身上很合适,但用于诠释一件艺术品则很危险。绝对而彻底的分析使得艺术走向虚无。因此,当芒福德先生在诠释梅尔维尔时——分析他的哲学、心理、宗教和性生活——他写得很好,但当他继续去诠释梅尔维尔的诗歌,就没有那么成功了。因为你在“诠释”一首诗时只能将它归结为譬喻——好比吃苹果是为了它的果核一样。就像古老的丘比特与赛姬的传说那样,有时候不要寻根问底会比较好。

——「评刘易斯·芒福德的《赫尔曼·梅尔维尔》」

托尔斯泰不是圣人,但他非常努力地想成为一个圣人,他对文学作品的评判标准是超越尘世的。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明白,圣人与凡人之间的区别是质的区别,而不是程度的区别。也就是说,不能把后者看作是前者的不完美形式。圣人,至少在托尔斯泰心目中的圣人,不会尝试去改善世俗生活,而是要结束它,并以别的事物去取代它。关于这一点,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宣称独身比婚姻更“崇高”。托尔斯泰表示,如果我们能停止繁衍、战争、斗争和享受,如果我们不仅能洗清自己的罪过,还能将俗世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枷锁解除——包括爱情——那么整个痛苦的过程就会结束,天国就会降临。但一个正常人并不会期盼天国,他希望人世间的生活能继续下去。这并不只是因为他“软弱”、“罪孽深重”、耽于“享受”。大部分人从生活中获得了许多乐趣,但总的来说生活是悲苦的,只有年纪尚轻或无知愚昧的人才会觉得不是这样。在本质上,自私和追求享乐恰恰是基督教的态度。它的目的是摆脱人世间生活痛苦的挣扎,在某种天堂或极乐世界中获得永久的安宁。而人道主义的态度是,斗争必须继续,而死亡是生命的代价。“人必须忍受他们的逝去,就像他们迎来生命一样。成熟就是一切。”——这是一种反基督教的情感。人道主义者和宗教信徒之间似乎达成了休战妥协,但事实上他们的态度是不可调和的:你只能在今生和来生之间做出选择。大部分人如果了解这个问题,会选择今生。他们确实作出了选择,他们继续工作、生育、死去,而不是意气消沉,希望在别的地方获得新的生命。
我们对莎士比亚的宗教信仰所知不多,他的作品很难证明他是否有宗教信仰。但至少他不是圣人,也没有想过成为圣人。他是一个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不是什么好人。譬如说,他很喜欢结交达官贵人,以最谄媚的方式巴结他们。当他说出不受欢迎的意见时,他虽谈不上胆小怕事,但也非常审慎小心。他几乎从未让可能会被认为是他本人的角色说出离经叛道或愤世嫉俗的话。在他的所有戏剧中,尖锐的社会批判家,那些不接受已被接受的谬误的人,都是丑角、恶棍、疯子或装疯卖傻歇斯底里的人。

——《李尔王、托尔斯泰与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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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甘地一样,托尔斯泰的人品总是受人质疑。有些人宣称他是个庸俗的伪君子,但他并不是这种人,要不是他每走一步,其身边的人——特别是他的妻子——总是阻挠他的话,或许他会作出更大的自我牺牲。可另一方面,像托尔斯泰这样的人,全盘接受其门徒对他们的评价是很危险的。他们有可能——很可能——只是将某一种形式的自我主义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自我主义。托尔斯泰放弃了财富、名气和特权,他拒绝任何形式的暴力,愿意为此承担苦难,但很难相信他摒弃了强迫的原则,或至少是想要强迫别人的欲望。在有的家庭,父亲会对孩子说:“如果你再做出那种事情,我就会狠狠地揍你一顿。”而母亲则会眼泪汪汪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充满慈爱地喃喃说道:“好了,亲爱的,你这么做对得起妈咪吗?”谁会认为第二种方式没有第一种方式那么专制呢?真正重要的区别并不在于暴力与非暴力的区别,而在于有没有权力的欲望。有人相信军队和警察是邪恶的,有些人则相信在某些情况下使用暴力是有必要的,但比起后者,前者更加不宽容,更加严苛。他们不会对别人这么说:“你得做这个或那个,否则你就得去坐牢。”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钻进别人的脑袋里,主宰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思想。像和平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这样的信条表面上似乎暗示着完全放弃权力,其实是在鼓励这种思维习惯。因为如果你接受了一个似乎摆脱了政治肮脏的信条——你自己无法从中获得任何物质上的好处——这肯定就证明你是正确的吗?你越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你就会越认为应该强迫别人拥有同样的想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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