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我注意到:但凡有人打电话来找你,而你碰巧不在,于是他留下口信,请你一回来就给他回电话,声称有要紧事,那么这件事八成是对他要紧,而不是对你要紧。如果要送你一样礼物,或是帮你什么忙,大多数人都会保持克制,而并非急不可耐。所以,我回到寓所更衣吃饭前,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可以喝杯茶、抽支烟、看看报纸,这时却听我的女房东费洛斯小姐告诉我说阿尔罗伊·基尔先生打电话来,请我立刻给他回个电话,我便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理睬他的要求。
“是那个作家吗?”费洛斯小姐问我。
“是的。”
她亲切地瞥了一眼电话机,问道:
“要我为你拨通他的电话吗?”
“不用了,谢谢你。”
“要是他再来电话,我该怎么说呢?”
“请他留个口信。”
“好吧,先生。”
她噘起嘴,拿了空水瓶,朝屋里扫了一眼,看有没有不整洁的地方,然后走了出去。费洛斯小姐非常爱看小说。我坚信她看过罗伊写的所有小说——她见我如此怠慢罗伊,便心怀不满,这说明她很欣赏罗伊的小说。待我当天又回到寓所的时候,我发现餐具柜上有一张她写的留言条,字迹粗大、清晰:
基尔先生又来过两次电话,问你明天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吃午饭。如果明天不行,请你告诉他哪天合适。

关注

大约在这个时候,爱德华·德里菲尔德发表了《人生的悲欢》。对于他的作品我就不加点评了,因为近来相关的评论文章连篇累牍地发表,已足以满足普通读者的胃口了。但对于《人生的悲欢》我还是需要说一句的:此书自然不是德里菲尔德最有名的作品,也不是他最走红的作品,但是在我看来,却是他最有意思的作品。在那些伤感的英国小说中,这部作品带有一种冷酷无情的独特色彩,它既清新又酸楚,味道就像酸苹果,酸得倒牙,咀嚼后却又有一丝甜和一丝苦,让你回味无穷。在德里菲尔德所有的著述中,只有这一部我倒是想花些笔墨写一写评价。书中描写的那个孩子死去的场面的确悲惨而又令人心碎,只是笔调上缺乏伤感或悲情,此后发生的情节也过于奇怪,读之令人难忘。
正是这本书的这一部分致使一场暴风雨突然从天而降,倾泻在了倒霉的德里菲尔德头上。此书发表后的头几天,也还风平浪静,状况跟他别的小说一样,有大量的评论文章出现,总体上都是唱赞歌的,但也有评论持保留的态度,销量不会差,然而也不会很好。罗茜告诉我说德里菲尔德希望这本书能给他带来三百英镑的进项,而且打算在河边上租一幢房子消夏。头两三篇评论文章对他的评价还是不温不火的,接着有一篇措辞激烈的文章登载在了一份晨报上,对这部作品展开了猛烈的抨击,篇幅占了整整一栏。文章指责此书是本无端冒犯人的淫秽小说,出版商难辞其咎,不该将这样的书介绍给公众。文章描绘了一幅幅令人痛心疾首的画面,认为这部小说必然会给英国青年一代带来灾难性的影响,并说它对女性是一种侮辱。这位评论家反对让这样的作品落到天真无邪的少男少女手里。其他报纸也落井下石,跟着敲边鼓。有些评论家更是愚蠢,要求查禁此书;有的人则在进行严肃思考,要请检察官介入,过问此事。声讨之声铺天盖地。即便有哪个勇敢的作家习惯于大陆派的那种比较写实的风格,站出来为爱德华·德里菲尔德说话,指出此书是他最优秀的作品,也不会有人理会的。他明明是在说实话,却被解读为居心叵测,意在哗众取宠。各家图书馆都将此书打入了冷宫,就连出租图书的铁路书亭也没有了此书的容身之地。
所有这一切对爱德华·德里菲尔德来说自然是很不愉快的,但他处之泰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只是耸耸肩。
“他们说我的小说不真实,”他笑着说,“那就让他们见鬼去吧。里面说的都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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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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