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一名治安警察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堂边的人行道上的一盏煤气灯下,可以看见灯火周围跳跃着棕红色的细雨。警察穿着连风帽斗篷,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好像是冻僵了,不过,也可能因为他喜欢黑暗中的灯光,也许他走累了,他定定地站在灯杆下面,说不准把它当作伙伴和朋友了呢。这颤动的火光是他在夜晚里唯一的倾诉对象。他一动不动,完全不像一个人;他那双靴子倒映在湖水一般的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使他的下半身拉长了,远远看去,他犹如从水里露出半截身子的两栖巨兽。走近一看,他头戴风帽,全副武装,看上去既像修道士又像军人。他那胖胖的脸部轮廓在斗篷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宽大,脸部表情显得平静而忧郁。他的大胡子很浓密,很短,呈灰色。这是个老警察,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克兰科比尔悄悄地走到他身边,用犹豫的、微弱的声音对他说:
“母牛去死!”
说完,他等待警察对这句惯用语的反应。但这句话没有引起反应。警察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两手交叉着放在短大衣里面。他的双目圆睁,在黑暗中闪着光,他用忧郁、警觉和鄙夷的眼光看着克兰科比尔。
克兰科比尔好生奇怪,但他鼓起最后一点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
“母牛去死!我跟您说过了。”
出现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细细的、褐红色的雨丝飘下来,寒冷和黑暗笼罩着大地。最后,警察终于说话了:
“不该这么说的……肯定不该这么说。您这么大把年纪应该懂得……走你的路吧。”
“您干吗不抓我?”克兰科比尔问道。
警察摇了摇戴着湿漉漉的风帽的脑袋:
“假如把所有将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的酒鬼全部逮起来,那就不用做别的事了!……而且,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宽宏大度的蔑视使克兰科比尔难以忍受,他呆呆地、默默地在水沟里站了很长时间。临走前,他试着解释说:
“我说‘母牛去死’并不是因为您,也不因为其他人。这只是因为一个主意。”
警察严肃而又和蔼地说道:
“不管是因为一个主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不该说,因为当一个人在履行职责、忍受痛苦时,不应该用一些无聊的话去侮辱他……我再重复一遍,走你的路吧。”
克兰科比尔在雨中低着头,晃着胳膊,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