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在房顶上咕咕欢叫吧,就像低哑沉闷的鼓声。
让他们走出阴凉,来到阳光下欢乐地翻腾,再回到树荫里。
让他们那短小的脖颈,如同手指上佩戴的欧泊石那样,时而光彩熠熠,时而黯然无光。
晚上,让他们在森林里酣然入睡吧。挨肩靠背,相偎相依,仿若橡树上结满的果实,色彩浓郁,重重地压在高高的枝头上,几乎要把树枝压断。
让那两只先热烈地相互问候,再蓦然对彼此心生悸动。
让这一只结束背井离乡的生活,回归故里吧。随他一起归来的,还有一页信笺。让他带着信笺而飞,仿佛载着远方女友那魂牵梦萦的思念。啊!这寄托情思的信物!
鸽子们起初都兴高采烈,到最后又都觉得百无聊赖,烦闷不已。
他们无法忍受这心如止水的生活,而长途跋涉也没有令他们成熟。
他们一生都天真幼稚,近乎愚昧无知,甚至固执地认为孩子都是用嘴生出来的。
他们有个世代相传的毛病,喉咙里总像是卡着什么东西,难以下咽。长此以往,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鸽群》
【鸟笼】
菲利克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把鸟儿囚禁在笼子里。
他说:“采摘花朵是一种罪过,这也一样,也是犯罪。以我个人之见,我还是只愿意闻那长在枝头的花朵的芬芳。同样,鸟儿生来注定就要飞翔。”
然而,他买了个笼子,挂在窗户上。在笼子里用棉絮絮了个窝,放了一碟粮食、一杯干净的水,还时常换水。此外,他还在笼子里挂了一架秋千和一面小镜子。
当有人吃惊地问起他时,他就说:“每次端详这个鸟笼的时候,我都为自己的宽宏大度高兴不已。我完全可以在笼子里放只鸟,可我任凭它空着。如果我愿意,无论是褐色的斑鸫,还是欢快跳跃的漂亮灰雀,或者任何一只小鸟,都可能成为笼中囚徒。多亏有我,它们当中至少有一只鸟儿,至今还在广阔的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地飞翔。所有的鸟儿都应该永远自由飞翔。”
【树木之家】
穿越了烈日暴晒下的一片平原后,我遇见了他们。
由于不喜欢喧闹,所以他们不住在路边。他们住在荒芜旷野里,俯临一泓唯有飞鸟才知道的清泉。
远远望去,他们似乎密不透风。而当我走近时,他们的枝干就都豁然分开。他们小心翼翼地欢迎我的到来。我可以在他们身下休憩、纳凉,但是我猜想,他们也在观察我、提防我。
他们聚族而居。最年长的居于中间,而最年幼的,刚刚长出新叶,他们自在地遍地生长,却从来不与家族分离。
他们寿命很长,长到仿佛已忘记了一生才会逐渐面临死亡。即便生命逝去,他们依然屹立如初,直至实在难以负重而摔倒,落地化为尘埃。
他们用那些修长的枝干互相抚摸,像盲人一样,以确保大家都平安。如果大风骤起,要将树根拔起,他们就会勃然大怒,粗野地舞动着手臂。然而,家族内部从来不会发生任何争吵,他们只在意见达成一致时才窃窃私语。
我感到,这里才应该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就会忘记另一个家吧。这些树会慢慢接纳我,为了不辜负这份雅意,我学会了应该懂得的东西:
我已经懂得凝望浮云。
我也懂得了原地不动。
我几乎已学会了沉默。
她头上戴着一顶弗吉尼亚软帽,双目炯炯有神,嗉囊鼓鼓溜溜。她昂首挺胸,一会儿侧过左耳,一会儿又侧过右耳,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待到确信没什么新鲜事儿了,她又重新四下里寻寻觅觅起来。
忽地,她又好似中风发作,动作僵硬,步履维艰。先抬起爪子,分开指头,而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
如此谨小慎微,轻手轻脚,宛若赤足而行。
——《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