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 克(小心翼翼地)主人……(指着台下观众给他的主人看)他们干吗全盯着我们看?
主 人(紧张得抖了抖身子,整整衣服,仿佛害怕衣着上的一点疏忽会引起人家的注意)就当那儿没人吧。
雅 克(对观众)你们就不能看看别的地方吗?那好,你们要干吗?问我们打哪儿来?(他把手臂伸向后方)我们打那儿来的。什么?还要问我们要到哪儿去?(带着一种意味深远的轻蔑)难道有人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吗?(对观众)你们知道吗?啊?你们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吗?
主 人我好害怕,雅克,我好怕去想我们要到哪儿去。
雅 克您在害怕?
主 人(愁眉苦脸地)是啊!不过我不想跟你说我那些倒霉事儿。
雅 克主人,请相信我,从来就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不过,就像我的连长说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为什么会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这般突如其来的强烈反感呢?
是身为捷克人,因为祖国被占领而心灵受创所反射出来的仇俄情绪吗?不是,因为我对契诃夫的喜爱不曾因此中断。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美学价值有所怀疑吗?也不是,因为这股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强烈反感,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这种感觉根本没有丝毫的客观性。
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让人反感,是因为他书中的氛围:在那个宇宙里,万事万物都化为情感;也就是说,在那儿,情感被提升至价值与真理的位阶。
捷克被占领的第三天,我驱车于布拉格和布杰约维采(加缪剧作《误会》中的背景城市)之间。在路上、田野里、森林中,处处可见俄国步兵驻扎的军营。车行片刻,有人将我拦下,三个大兵动手在车里搜索。检查完毕,方才下令的军官用俄语问我:“卡喀,粗夫斯特夫耶帖斯?”意思是说:“您有何感想?”问句本身既不凶恶也无嘲讽之意,问话完全没有恶意。军官接着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不过,问题总会解决的。您应该知道我们是爱捷克人民的。我们是爱你们的!”
原野的风光遭到坦克摧残蹂躏,国族未来的数个世纪都受到牵连,捷克的国家领导人被逮捕、被劫持,而占领军的军官却向你发出爱的宣言。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占领军军官并无意表达他对于俄国人入侵捷克的异议,他绝无此意。俄国人的说法和这位军官如出一辙;他们的心理并非出自强暴者虐待式的快感,而是基于另一种原型——受创的爱:为什么这些捷克人(我们如此深爱的这些捷克人)不想跟我们一块儿过活,也不愿意跟我们用同样的方式生活呢?非得用坦克车来教导他们什么是爱,真教人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