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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

雅 克(小心翼翼地)主人……(指着台下观众给他的主人看)他们干吗全盯着我们看?
主 人(紧张得抖了抖身子,整整衣服,仿佛害怕衣着上的一点疏忽会引起人家的注意)就当那儿没人吧。
雅 克(对观众)你们就不能看看别的地方吗?那好,你们要干吗?问我们打哪儿来?(他把手臂伸向后方)我们打那儿来的。什么?还要问我们要到哪儿去?(带着一种意味深远的轻蔑)难道有人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吗?(对观众)你们知道吗?啊?你们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吗?
主 人我好害怕,雅克,我好怕去想我们要到哪儿去。
雅 克您在害怕?
主 人(愁眉苦脸地)是啊!不过我不想跟你说我那些倒霉事儿。
雅 克主人,请相信我,从来就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不过,就像我的连长说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reading

俄国人于一九六八年占领我的祖国,当时我写的书全被查禁了,一时之间,我失去了所有合法的谋生渠道。那时候有很多人都想帮我。一天,有位导演跑来看我,问我要不要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改编成剧本,再以他的名义发表。
为此我重读了《白痴》,也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我饿死了,也无法改编这部小说。因为我厌恶书中的那个世界,一个由过度的作态与晦暗的深渊,再加上咄咄逼人的温情所堆砌起来的世界。然而正是在彼时,一股对于《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的莫名乡愁由心底蓦地升起。
“您不觉得狄德罗会比陀思妥耶夫斯基好些吗?”
他不觉得。而我,我却挥不去那古怪的念头;为了尽可能与雅克和他的主人长相左右,我开始将他们想象成自己戏里的人物。

为什么会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这般突如其来的强烈反感呢?
是身为捷克人,因为祖国被占领而心灵受创所反射出来的仇俄情绪吗?不是,因为我对契诃夫的喜爱不曾因此中断。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美学价值有所怀疑吗?也不是,因为这股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强烈反感,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这种感觉根本没有丝毫的客观性。
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让人反感,是因为他书中的氛围:在那个宇宙里,万事万物都化为情感;也就是说,在那儿,情感被提升至价值与真理的位阶。
捷克被占领的第三天,我驱车于布拉格和布杰约维采(加缪剧作《误会》中的背景城市)之间。在路上、田野里、森林中,处处可见俄国步兵驻扎的军营。车行片刻,有人将我拦下,三个大兵动手在车里搜索。检查完毕,方才下令的军官用俄语问我:“卡喀,粗夫斯特夫耶帖斯?”意思是说:“您有何感想?”问句本身既不凶恶也无嘲讽之意,问话完全没有恶意。军官接着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不过,问题总会解决的。您应该知道我们是爱捷克人民的。我们是爱你们的!”
原野的风光遭到坦克摧残蹂躏,国族未来的数个世纪都受到牵连,捷克的国家领导人被逮捕、被劫持,而占领军的军官却向你发出爱的宣言。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占领军军官并无意表达他对于俄国人入侵捷克的异议,他绝无此意。俄国人的说法和这位军官如出一辙;他们的心理并非出自强暴者虐待式的快感,而是基于另一种原型——受创的爱:为什么这些捷克人(我们如此深爱的这些捷克人)不想跟我们一块儿过活,也不愿意跟我们用同样的方式生活呢?非得用坦克车来教导他们什么是爱,真教人感到遗憾。

感性对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自从人们认为感性代表某种价值、某种真理的标杆、某种行为判准的那一刻起,感性就变得令人害怕了。最高尚的民族情感好整以暇,随时准备为最极端的恐怖行径辩护;人们怀抱满腔抒情诗般的情感,却以爱为圣名犯下卑劣的恶行。
感性取代了理性思维,成为非知性和排除异己的共同基础;感性也成为如卡尔·古斯塔夫·荣格所说的“暴行的上层结构”。

索尔仁尼琴于其著名的哈佛演说中,将西方危机之滥觞置于文艺复兴时期。这样的论点显现了俄罗斯文明的殊异之处;事实上,俄罗斯的历史之所以有别于西方,乃因文艺复兴不曾出现在这个国家,而文艺复兴的精神也未曾在此地应运而生。这正是为何在理性与感性之间,俄国人的心理所感受到的是另一种不同的关系,而俄罗斯灵魂(其深沉及粗暴)的神秘之处就存在这种关系里。
当俄罗斯沉重的无理性降临在我的祖国,我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想要恣意呼吸现代西方精神的需要。

常听人说,小说已穷尽一切的可能性了。我的想法恰恰相反,在它四百年的历史里,小说漏失了诸多可能性:小说仍然留下许多我们不曾探索过的盛大场景、许多被我们遗忘的途径、许多人们未曾理解的召唤。

为了替劳伦斯·斯特恩辩护,一位美国的评论家写道:“Tristram Shandy,although it is a comedy,it is serious throughout.”(“虽然《项狄传》是出喜剧,但这出戏从头到尾都很严肃。”)天哪,请告诉我,一出严肃的喜剧是什么模样,而不严肃的喜剧又是如何?这位评论家的话是空洞无义的,然而这句话毫无保留地泄漏了充斥于文学评论的一种心态——那种面对一切非严肃事物所产生的恐慌。
不过我还是非说不可:从来没有哪一本称得上小说的作品,会把这个世界当回事。“把这个世界当回事”又是什么意思?这不正是说:信仰这个世界想要让我们相信的。而从《堂吉诃德》到《尤利西斯》,小说一直在做的,正是对这个世界要我们相信的事情提出质疑。

或许有人会这么说:小说可以一方面拒绝信仰这个世界要我们相信的事,同时却又保有对于它本身信奉的真理之信仰;小说可以既不把世界当回事,又严肃地看待自己。
究竟“严肃看待一件事”是什么意思?严肃就是信仰自己想让别人相信的事情吗?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项狄传》这本书要说的;这本书(容我再借用一下那位美国评论家用过的字眼),throughout,从头到尾,完全是非严肃的;它什么也没打算让我们相信——既没打算让我们相信其人物的真实性,也没打算让我们相信作者的真实性,遑论作为文学类型的小说的真实性——一切都被画上问号,一切都被质疑,一切都是游戏,一切都是消遣(并且不以消遣为耻),而这一切所衍生出来的,正是小说的形式。

狄德罗创造的则是一个小说史上前所未有的空间:一个无背景的舞台。他们打哪儿来?我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与我们无关。他们多大岁数?别提了,狄德罗从来不曾试图让我们相信,他小说中的人物存在于真实世界的某个时刻。在世界小说的历史上,《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是对写实式幻想和心理小说美学最彻底的拒绝。

一天,堂吉诃德同他目不识丁的土包子仆人一道离开家门,去和敌人作战。一百五十年后,托比·项狄把他的花园当作假想的战场;他在花园中沉湎于好战的青春回忆里,他的仆役特里姆则忠心耿耿地随侍在侧。特里姆趻踔于主人身旁,正如同十年之后在旅途上取悦主人的雅克,也和其后一百五十年,奥匈帝国的勤务兵约瑟夫·帅克一样多话又固执,而帅克的角色也同样让他的主人卢卡什中尉既开心又担惊。再过三十年,贝克特《最后一局》里的主人与仆役已然孤独地站在空旷的世界舞台之上。旅行至此告终。
仆役与主人横跨了整部西方的现代史。在布拉格,神圣的上帝之城,我听见他们的笑声渐行渐远。怀抱着爱与焦虑,我始终珍惜这笑声,一如人们对于注定稍纵即逝的事物之眷恋。

〔雅克〕主人,难道有人可以为他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吗?我的连长常说,我们在人世间所遭遇的一切幸与不幸都是上天注定的。您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已经注定好的东西擦掉吗?主人,请告诉我,难道我可以不要存在吗?我可以去当别人吗?还有,如果说,我已经是我了,我还能不去做该我做的事情吗?啊?

〔主人〕有一件事情我搞不懂。是因为上天这么注定,所以你是个混蛋呢,还是因为上天知道你是个混蛋,所以才这么注定?到底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是果?

〔主人〕雅克,你真是野蛮,真是铁石心肠啊。

〔雅克〕(从阶梯上走下来,十分严肃地)不,主人,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很有同情心,不过,只有在比较恰当的时刻,我才会发挥同情心。那些滥用同情心的人,等到该用的时候就没有了。

〔雅克〕您别忘了,我们这会儿可是在舞台上啊,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马!

〔主人〕就为了一场可笑的演出,我竟然得用脚走路。可是,那个创造我们的主人明明给了我们马呀!

〔雅克〕这就是有太多主人的坏处,谁叫我们是给这么多主人创造出来的。

〔主人〕雅克,我常常问自己,我们算不算是好的产品。你觉得那家伙把我们造得很好吗?

〔雅克〕主人,谁是“那家伙”?在天上的那个吗?

〔主人〕上天老早就注定,有一个人会在人间写我们的故事,而我想问的是,这个人写得好吗?谁知道他是不是多少有点天分哪?

〔雅克〕如果他没天分的话,就不会写作了。

〔主人〕你说什么?

〔雅克〕我说如果他没天分的话,他就不会写作了。

〔客栈老板娘〕(端来一瓶酒,把杯子斟满)可以吗?

〔主人〕(试饮一口酒)好极了!就搁这儿吧。(客栈老板娘退场。)喔,刚才说到有一天,有个年轻诗人跑到我们主人家来毛遂自荐,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们的主人说:“这可不简单,这是诗!”诗人回答说:“是的,大师,这是诗,这是我自己写的诗,我恳请您跟我说真话,我只想听真话。”我们的主人问他:“可是您不怕听真话吗?”“我不怕。”年轻的诗人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们的主人接着说了:“亲爱的朋友,我觉得,不只是您手上的诗句连狗屎都不如,我想您再怎么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年轻的诗人说:“这真是令人伤心哪,我一辈子都得写些烂东西了。”我们的主人回答说:“小诗人,我可要提醒您,诗人平庸是天地不容的,不论是神是人还是街旁的路标,都从来没有宽恕过诗人的平庸啊!”诗人说:“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呀,那是一种冲动。”

〔雅克〕一种什么?

〔主人〕一种冲动。年轻的诗人这么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我写出蹩脚的诗句。”我们主人扯开嗓门大声对他说:“我再说一次,该说的我可是都说了!”可是这位诗人却还接着说:“大师,我知道,您是伟大崇高的狄德罗,而我只是个烂诗人;不过,我们这些烂诗人是人多的一边,我们永远都是大多数!就整体来说,人类不过就是些烂诗人组合起来的!而大众的思想、大众的品味、大众的感觉,也不过是烂诗人的集合罢了!您怎么会认为一个烂诗人会去指责别的烂诗人呢?烂诗人代表的就是人类啊,人们爱这些蹩脚诗爱得要命哪!正因为我写的都是些蹩脚诗,有朝一日,我会因此成为公认的大诗人!”

〔雅克〕那个年轻诗人真的对我们主人这么说吗?

〔主人〕没错,一字不差。

〔雅克〕他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主人〕当然啰,而且这些话让我产生了一种非常不敬的想法。

〔雅克〕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主人〕你知道?

〔雅克〕没错。

〔主人〕好,说来听听。

〔雅克〕不,不,是您先想到的。

〔主人〕别装蒜了,你跟我一起想到的。

〔雅克〕不,不,我是后来才想到的。

〔主人〕好了,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想法?快说!

〔雅克〕您在想,创造我们的主人,说不定也是个蹩脚的诗人。

〔主人〕谁能证明他不是呢?

〔主人〕(对雅克)听到了没有,奴才。拉宝梅蕾夫人刚才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你。

〔雅克〕主人,您就快要摆脱我了,因为我要去跟山羊一起,睡在关畜牲的地方。

〔主人〕(站起来)你不准去!

〔雅克〕我要去!(雅克慢慢走出去。)

〔主人〕你不准去!

〔雅克〕我偏要去!

〔主人〕雅克!(雅克慢慢走出去,愈走愈慢。)我的小雅克……(雅克走出去。)我亲爱的小雅克……(主人追出去,抓住他的手臂。)好了,你听到了没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雅 克好。不过为了避免以后的冲突,我们得先约法三章,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主人〕我很赞成。

〔雅克〕我们来定些规矩吧!既然上天注定我对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以后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滥用这个权利。

〔主人〕这个,上天可没注定!

〔雅克〕这些事,早在我们主人创造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规定好了。他决定让您有面子,我有里子。您下命令,而我来决定您下哪些命令。创造我们的那个主人,决定让您有权力,而让我有影响力。

〔主人〕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来交换,我要当你。

〔雅克〕这样您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您会丢掉面子,而且得不到里子。您会失去权力,而且不会有什么影响力。主人,您还是维持现状吧。只要您当个好主人,一个听话的好主人,您的处境不会变得更糟。

〔舞台上空荡荡的;主人和雅克站在舞台前缘。

〔主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的马在哪儿?

〔雅克〕主人,不要再问这种蠢问题了。

〔主人〕实在太荒谬了!要叫我这么个贵族用脚走遍法国吗?你认不认识那家伙,那个胆敢把我们改写的家伙?

〔雅克〕那家伙是个白痴啊,主人。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被改写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主人〕人家写好的东西,胆敢把它改写的人去死吧!希望有人把他们用木桩刺穿,然后放在小火上面慢慢烤!最好把这些人通通都阉掉,顺便把他们的耳朵也割下来!啊!我的脚好痛!

〔雅克〕主人,那些改写的人从来没有被人用火烤过,而且大家都很相信他们呢。

〔主人〕你想,大家都会相信改写我们故事的那个人吗?大家不会去读一下“原文”,看看我们原本是怎么样的人吗?

〔雅克〕主人,被改写的,可不只我们的故事呢。人世间一切从未发生的事,都已经被改写几百次了,但就从来没人想去查证一下,到底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人的历史这么经常地被改写,人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主人〕你这话真吓人哪。那这些人(指着台下的观众)会相信我们连匹马都没有,还得跟那些光脚的叫花子一样,从故事的开头走到结尾吗?

〔雅克〕(指着台下的观众)这些人?我们什么事都可以让他们相信!

〔主人〕你真好。你是一个好仆人。一个仆人就应该像你这么好,而且要懂得跟主人说他们想听的话,千万别跟主人说些没用的真相啊,雅克。

〔雅克〕主人,请不要担心,我也不喜欢那些没用的真相。没有什么事会比没用的真相更愚蠢的了。

〔主人〕什么是没用的真相?

〔雅克〕譬如说,像我们都会死啊,或者说,这个世界很堕落啊。说这话,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这些事似的。说这些话的人您都知道啊,他们像英雄一样地走上舞台,大声高喊:“这个世界堕落了!”观众们都鼓掌叫好,但是雅克我却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因为雅克比他们早两百年、早四百年、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当他们在大呼小叫,说这个世界堕落的时候,雅克宁可去想些新点子,让他的主人开心……

〔主人〕……让他堕落的主人开心……

〔雅克〕……让他堕落的主人开心,像一些大屁股的女人,他主人喜欢的那种。

〔雅克〕您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问我们(指着台下观众)到哪儿去,而我回答说:难道有人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吗?这会儿,您倒是很清楚我们要去哪儿嘛,我悲伤的小主人。

〔主人〕我要让他变成钟表匠,或是木匠。当木匠或许好些。他会永远有做不完的椅子,还会生几个小孩;这些小孩也会再做更多的椅子,生更多的小孩;然后这些小孩又会再做一大堆椅子,生一大堆小孩……

〔雅克〕世界将会被椅子塞满,而这就是您的复仇。

〔主人〕(带着一种讽刺意味的憎恶神情)草儿不再长,花儿不再开,放眼所及,只有孩子跟椅子。

〔雅克〕孩子跟椅子,除了孩子跟椅子,没有其他东西,这种未来的景象真恐怖。主人,我们何其有幸,还来得及死掉。

〔主人〕(深思状)雅克,能这样最好,因为我有时候想到椅子跟孩子,还有这一切无穷无尽的重复,就会被搞得很焦虑……你知道的,昨天在听拉宝梅蕾夫人的故事时,我就觉得:这不总是同样一成不变的故事吗?因为拉宝梅蕾夫人终究只是圣图旺的翻版。而我只是你那可怜朋友葛庇的另一个版本。葛庇呢,他和受骗的侯爵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在朱丝婷和阿加特之间,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而侯爵后来不得不娶的那个小妓女,跟阿加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法官〕好了,你觉得怎么样,啊?你就要被丢进监狱,接受审判,然后被吊死了。

〔雅克〕(站在舞台前缘,双手被反缚在背后)我能跟您说的,只有我的连长常说的那句话:我们在人世间遭遇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法官〕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主人〕(进场,走上空荡的舞台;愁容满面地呼唤着雅克的名字)雅克!我可爱的雅克!(主人环视四周。)自从失去了你,这座舞台就变得像世界一样荒凉,而世界也荒凉得像座空荡荡的舞台啊……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能再为我说说刀鞘与小刀的故事。这个寓言故事很下流,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唾弃这故事,拒绝接受这个故事,还说我就当这个故事不存在,因为我想要你再重说这个故事呀,而且每次重说的时候,都好像你从来没说过那样……啊,我可爱的雅克,如果我也能拒绝接受圣图旺的那个故事就好了!……不过,就算我们可以修改你那些美丽的故事,我自己愚蠢的爱情故事也已经成为定局,而我也确实身陷其中了,没有你在身边,也没有你说的那些迷人的大屁股,唉,你不过是动动嘴巴就说得天花乱坠了……(主人开始用梦呓般的语调,仿佛在读十二音节诗。)屁股又圆又翘宛如天上满月!……(恢复正常的语调)还是你说得对,我们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我以为我是要去看我那个杂种,没想到我竟然是去害死我亲爱的雅克。

〔主人〕(环视四周,状甚窘迫)我很愿意带你向前走,不过,向前走,前面在哪边?

〔雅克〕我要告诉您一个大秘密,人类一向都用这招来骗自己。向前走,就是不管往哪儿走都行。

〔主人〕(向四周环视一圈)往哪儿都行?

〔雅克〕(以手臂的大动作划了一圈)不论您往哪个方向看,到处都是前面哪!

〔主人〕(意兴阑珊地)实在是太棒了,雅克!太棒了!

〔主人缓缓转身。

〔雅克〕(感伤地)是呀,主人,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这样很好。

〔主人〕(简短的舞台动作之后,悲哀地)好吧,雅克,我们向前走!

〔两人歪歪斜斜地走向舞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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