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俄罗斯那沉闷的时代,即19世纪90年代,记得它缓慢地爬行,它病态的安宁,它深重的土气,——那是一湾静静的死水:一个世纪最后的避难所。我清楚地记得喝早茶时关于德雷福斯的谈话、上校埃斯特加兹和皮卡尔的名字、关于一部《克莱采奏鸣曲》的朦胧争论,以及开着大玻璃窗的巴甫洛夫斯克车站中高高的乐谱架后面指挥的更换。指挥们的更换,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朝代的更替。街角上静静的卖报人,既不喊叫,也不走动,笨拙地待在人行道上,狭窄的四轮马车上装有一个为第三者准备的折叠小椅,记忆叠加,——在我的印象中,90年代是由这样一些画面构成的,它们是支离破碎的,却因静静的残缺和垂死生活那病态的、注定的简陋而具有了内在的联系。
——《时代的喧嚣》
1905年——一头生有一双惊慌的宪兵眼睛、戴着一顶大学生的薄饼式蓝色制帽的俄国革命的怪兽!远远地,彼得堡人就已经嗅出了你,捕捉到了你的马匹的踢踏声,在军医学校那被酒精浸透的教室里,或在缅希科夫大学那长长的“jeu de paume”中,由于你的穿堂风而蜷缩起来,当未来的亚美尼亚演说家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向孱弱的社会革命党人或社会民主党人吼叫时,那些应该倾听的鸟脖子就会伸出来。记忆爱在黑暗中捕捉目标,而你正隆生在黑暗的最深处,这一瞬间,——一,二,三,——当涅瓦大街那长长的电睫毛刚一眨动,这一瞬间便已沉进了漆黑的夜,在浓密的黑暗的尽头,出现了那头生有一双惊慌的宪兵眼睛、戴着一顶扁平的大学生制帽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