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般失败比较,试图回忆过去就像试图把握存在的意义。两者都使你感到像一个婴儿在抓篮球:手掌不断滑走。
我对我的生活的记忆,少之又少,能记得的,又都微不足道。那些我现在回忆起来使我感兴趣的思想,其重要性大多数应归功于产生它们的时刻。如果不是这样,则它们无疑都已被别人更好地表达过了。一位作家的传记,是他的语言的转折。例如,我记得,在我十岁或十一岁的时候,想到马克思的名言“存在决定意识”,觉得只有在意识学习掌握疏离的艺术时,这个说法才是真的;之后,意识便独立自主,并可以决定和忽略存在。在那种年龄,这不啻是一个发现——却说不上值得记录,因为这肯定已被别人更好地阐述过了。“存在决定意识”是精神楔形文字的完美例子,至于谁首先破译它其实并不重要。
——《小于一》
撇开世界的命运不谈,一个男孩与自己眼前的命运作斗争的唯一途径,将是偏离轨道。这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你父母不允许,也因为你自己也很害怕那未知之数。最重要的是,因为它使你不同于大多数人,而你从吃母乳开始就知道大多数人是对的。一定程度的不在乎是必要的,而我就很不在乎。当我回想我十五岁辍学时,那与其说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不如说是一种本能反应。我只是受不了我们班里某些嘴脸而已——某些同学的嘴脸,但主要是老师的嘴脸。于是某个冬天早上,没有明显的理由,我在上到半堂课时站起来,作我这次肥皂剧式的退场,穿过学校大门,很清楚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至于那一刻我最强烈的情绪,我记得只不过是一种对自己的笼统厌恶感,厌恶自己太年轻,让那么多事物对我指手画脚。另外,还有那种模糊的快感,逃走的快感,望着满街没有尽头的阳光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