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

我用手喂养着一群琴键,
它们尖声叫喊,拍打羽翼,
我伸直双手,踮起脚尖,
卷起衣袖,让黑夜揉搓我的手臂。
漆黑一团。池塘,滚滚波涛。

——《即兴》

@reading

相见

下半夜两点多钟以后
流起水来,一阵又一阵,
水管里、水洼里的水朝外涌,
屋顶、栅栏上都有水在流动。
人行道上又滑又软,
风吹流水像撕破衣烂衫,
这时候如果在城里行走,
一个人影也不会撞见。
五点多钟,忽然潮湿的阶梯上
发出疲惫的响声:
“明天再见!”就像画布掉下一片,
带着撕裂声掉进水中。
在东方机械地施展妖术
预先品尝流水欢乐的地方,
好像有一架自动滑车
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远方面对冰雪的大杂烩,
穿着不整洁的霜衣打盹,
喝过了三月的醒酒汤,
不时咳嗽,不时哼叫一声。
三月之夜和我并肩而行,
夜色见我们争论不休,
便伸过冰凉的风景之手
领着我们朝家里行走。
三月之夜和我脚步匆匆,
偶尔望望闪烁的幻影,
那幻影有时像真的出现,
一会儿又躲得无影无踪。
这是黎明来临。在大厅里
清晨响应预感的召唤,
从刚才发出声音的台阶
前来和我们两人相见。
清晨带着饰条,像制框的工匠,
材木,房屋,还有教堂,
全都显得异常,朦朦胧胧,
好像镶上了美妙的框框。
它们就像三重的格律,
逐次向右方转移位置。
趁未醒把它们悄悄移走,
谁也没有发觉其中的损失。

1922

就是这么一回事。风暴与岩石。
从悬崖、陡岸、海角、浅滩、
沙嘴、林尾疯狂流出的啤酒。
苍穹轰轰作响,熊熊燃烧,
又被月色洗净,好像下过倾盆雨。
没完没了的风景、闹声、烟气。
浪花照耀。像白天一样明亮。

——《主题》

沙滩上到处是湿印子,
那是蛇发女怪的狂吻。
他从未见过海妖的鳞片,
从未见过海妖的膝盖上
那明亮耀眼的星星的反光,
怎能相信她的鱼尾的存在?
岩石与风暴与……微笑,
一切傲慢的人都觉察不到的、
自古至今沙漠借岩石的嘴角发出的
最奇怪、最安详的孩子般的微笑。

“星辰飞驰……”

星辰飞驰。海角在大海洗脸。
盐水耀眼。泪水干涸。
卧室一片黑暗。思绪万千。
斯芬克斯倾听糖的浓度。
烛光浮动。而且,很显然
巨型塑像的血液已经冻结。
沙漠的嘴唇泛出蓝色笑容。
落潮时分,黑夜开始后撤。
大海被摩洛哥的海风所触动。
刮起沙尘暴。阿尔汉格尔斯克在雪中打鼾。
烛光浮动。“先知”的文稿变得干燥,
白昼开始闪耀在恒河之畔。

“落日的余晖在草原上冷却”

落日的余晖在草原上冷却,
马车的铃声依稀可辨,
耽于幻想的蚂蚱如同黑夜
发出特别的声响和异样的语言。
草原有时碰到了通道,
犹如链条,或是别的物体,
清风像马儿掉了笼头,
步履蹒跚,神志萎靡。
五光十色的擦布烧成了灰烬,
一片清凉,像杆秤上的古铜,
举目四望,鸟雀唧唧喳喳,
无际的天空开始呈现幽冥。
广袤无垠的南方如同歌曲,
面对这支歌曲,心绪迷蒙,
既不知道究竟什么是黑夜,
也不知道该在哪里歇脚安身。
这一瞬间景象持续了片刻,
然而,这一片刻却胜过永恒。

1918

快活的人

各种各样快活的人,
尽管灵魂各不相同,
如果剖示他们的内心,
都会发现活泼的性情。
快活的人就像快活公园,
也有落花的烦闷时分。
快活的人也像快活公园,
有趣的是从河边直到大门。
和公园一样,将旧凉亭后面
让给荒凉的池塘,
又像断了弦的吉他,
保留着快活的模样。

1922

黄昏时分一片空洞,就像星星讲故事,
讲着讲着忽然中断,不再继续,
千万只深不可测的发呆的眼睛
一齐露出迷惑不解的疑虑。

——《春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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