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传【德】彼得-安德列·阿尔特
弗兰茨·卡夫卡的现实是一个广阔的想象力的空间。“我头脑中的一个广阔无垠的天地”,1913年6月他在日记中记下了这句话。卡夫卡的现实生活少有例外地发生在波希米亚省城布拉格一带地区,而虚幻帝国的经验却是无限的和无边无际的。赋予他的文学创作以灵感的,只有一小部分来自这一外部现实的各个地区。他的幻想世界奇怪地似乎没有受到风云变幻的近代历史的触动。20世纪初决定欧洲命运的各个重大事件对卡夫卡的生活看来没起什么作用——他的书信和日记均未对它们给予较大的重视。
——〔前言〕
●政治上的作用与反作用
1883年7月3日,波希米亚的布拉格:弗兰茨·卡夫卡诞生的时间和地点显示出这是一个以不同的影响力复杂交织在一起为特征的社会舞台。这里存在着的各种社会矛盾对于从19世纪后期的欧洲大国秩序生出的种种束缚仍然具有代表性。作为奥地利君主国的一部分,波希米亚王国代表一个人造的政治实体,其内部的紧张关系由各种民族利益之间的冲突而产生。德国人和捷克人处于难以克服的对立状态之中,这种对立分别在不同的危机情势中以新的面貌出现。在不断增强的捷克民族运动的气氛中,波希米亚的德意志人日益受到压制。他们用意识形态上的反构思进行自卫,其中的德意志文化民族观念起初一直是最强有力和最有影响力的。在1848年梅特涅体制崩溃之后,波希米亚的德意志人以一种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代表身份出现:这种自由主义原则上不质疑对奥地利的从属性。而捷克人则对(起初适度的)政治独立的纲领表示同情,这就与圣保罗教堂的政策及其关于德国内部统一的幻想有了很大的距离。在1848年后的革命氛围中,德国和捷克的政治家们提出了各种维护秩序的建议,人们试图凭借这些建议把波希米亚划分为社会形态多样化的多民族国家。然而,致力于确保单个群体获得一种相对自治的设想从未实际试验过。
以两座剧院和一座大音乐厅为支撑点的布拉格舞台演出剧目显示出优良的质量,但在剧目选择上却一直是保守的。位于旧城铁街的德国剧院,这座1781年至1783年间建成的剧院,它上演大众化的(常常带有波希米亚民族主义色彩)民间戏剧和喜剧。市公园边上的新德国剧院是自1887年起才有的,在1910年前一直由安格洛·诺伊曼领导。这座有将近2000个座位的剧院有着超越地区范围的声誉,它主要是通过瓦格纳爱好者诺伊曼导演的歌剧而获得这种声誉。除了古典作家的作品外,上演剧目表上有时也有现代自然主义者的作品,不过在这里却并没有达到柏林或德累斯顿的水准。诺伊曼死后,《布海米阿》前主编海因里希·泰韦莱斯接管这座剧院,但未能保持住这座剧院的水平。自1864年起存在的捷克民族剧院,这座年轻时的卡夫卡喜欢造访的剧院,它以自己特有的演出剧目与德国舞台对抗。它和1882年成立的、在传统的中央大楼上课的大学以及8年后成立的科学和艺术学院一起显示出在教育和文化领域里捷克自我意识的觉醒。
自1898年起,人们便逐渐变为只给街道、广场和区域安上捷克文的交通指示牌。新的民族运动受到工人和小资产阶级的支持,它自1891年起便由团结一致的青年捷克党作为其在议会中的代言人。针对德意志人的有时市侩式的教育要求,捷克人指出他们自己有独立自主的文化本体,它在一种以欧洲现代派为基准的文学中,在一种丰富的音乐传统中(有杰出的作曲家如斯美塔那和德沃夏克),以及在一座得到公认的民族剧院(有一部世界闻名的歌剧)中反映了出来。然而在政治冲突尖锐化的过程中,这样的自我担保和自我维持的合法表现形式带上了一种意识形态的色彩。所以在一些民族运动人士中出现的对经济地位牢固的犹太市民的忌恨往往具有反犹太主义的性质。在这些捷克人小团体中,虽然由托马斯·马萨吕克在1900年创建的人民党和自世纪之交起增强起来的社会民主党拒绝反犹太主义,但是像瓦茨拉夫·布雷斯诺夫斯基这样的青年捷克党政治家们却公开以犹太教的敌人的面目出现。“jste Žid”——“您是犹太人吗?”这个问题,1920年5月卡夫卡这样给米莱娜·波拉克写道,在捷克语中带有一种特有的侵略性的音调:“您没看到,在‘jste’中拳头如何捏紧并积聚了膂力?以及然后在‘Žid’中那快乐的、不会出错的、飞快向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