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从文)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 汪曾祺
丝绸加工历史发展过程中,本色提花的绢帛文缯,必早于彩锦。而在衣服加以绘绣装饰,取得华美效果,也必不晚于本色提花织物。所以传说中的古代十二章图案,只提绘绣,而“锦”字的出现,却在春秋战国间,大体是符合纺织物加工历史发展规律的。如《左传》《国语》,经常提及重锦、纯锦、美锦,还是少量作为诸侯邦国间聘问礼物,和当时价值极高的玉璧并提。《诗经》中的“衣锦褧衣,裳锦褧裳”,也指贵族中特种人物衣著而言。而“衣作绣,锦为缘”的记录,则在大量的战国楚俑中,早有极多发现,可以证实记载。锦纹还多作规矩图案。当时贵族衣著大致还是以绣为主。楚墓出土帛画中那个妇女,和本图中彩绘帛画所见贵族,也还是身著云纹绣衣,而其他侍从则只著彩帛。
春秋战国彩锦花纹图案,至今还少实物可作例证。但试用个“凡事不孤立存在,和其他事物必有联系,而又在不断发展中”的辩证规律法则,还是可得到些印象。如试用商代白石人像衣上花纹和侯马出土人形陶范所见间道曲折花纹,联系商代铜器和白陶相同花纹推测,可知较早的提花织物或彩锦,必然是方格綦纹、连续矩纹和曲折间道纹样占主要地位。如系坐地织机手理经线,用牛肋骨厌线,也有可能即已经产生彩织。因为直到近代,西南苗族人民织的彩色宽窄腰带,和土家族和壮族织的方格綦纹彩锦连续矩纹、曲折间道纹,还是最容易处理的一种图案。商代白石雕人像上大腰带,部分作这类规矩图案,衣著部分作不规矩图案,我们说前者或许是提花织物,后者是绘绣加工,大致不会太错。侯马陶范人形衣著,这种间隔曲折条子花纹,既在商白陶上、青铜器上都有反映,说这种提花织物,可能从商代即已生产,而到春秋战国还流行,也还有一定道理。至于近几十年西北出土的大量彩锦,图案不下廿种,一般多用云中鸟兽奔驰作主题,和其他器物花纹,如镜子、金银错、彩绘漆及刺绣卷云纹样联系、比较,得知这些彩锦一般或成熟于战国中晚期,而流行于汉代,两晋南北朝还有部分生产。应用到特种官服上,如《邺中记》所叙述,名目既多和汉锦相同,纹样变化也必不大。至于东晋一般服用,由于气候较热,和时世好尚不同,所以南方的细越布、花綀、紫丝布,已代替了汉代齐地出的细绣文地位。西晋关于王恺、石崇斗富用锦布幛若干里的记载,实近于小说家言,不足取信。即《东宫旧事》叙太子纳妃,各色纱衫、纱裙名目也较多,而锦名却已少见。更显明原因,即技术加工比较简易的彩色印染,已起始代替了锦绣的地位,而得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