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一生都痴迷于颜料的物理纹理,他“吸收”着他的艺术,通过自己的感官不断将它增强。他使醋与铅条或饼干状的铅制“带扣”发生反应,吸收酸涩的醋味,制作出17世纪所有油画中都用到的那种极细的白色粉末。这样想来,真是不错。如果他非常不幸的话,可能不得不再弄几堆马粪,依靠它们产生的热能来完成这个反应。雪白的颜料来自热气腾腾的粪便,这是画家炼金术的另一个奇迹。黑色更容易搞到。感谢上帝,再也没有人去盗墓,并通过烧焦骷髅来制成“骨黑”了。灯黑只有通过燃烧沥青或焦油,从而产生顽固的油质烟灰才能获得。钴蓝替代了从天青石中提取的青蓝,它便宜得多(但不稳定),只要将添加了钴来着色的钾玻璃磨成粉末,就能制成这种颜料。而铜绿则是一种浓绿色,如果处理得当,它可以和孔雀石一样深,一样漂亮,但它不过是优质的瑞典铜接触浓醋酸时表面形成的亮壳。产生这种反应的最佳酸剂通常是发酵后的葡萄酒废料,一种由捣碎的葡萄籽和葡萄皮组成的浓稠沉渣。拿来做上好的绿色颜料总比做劣质酒要好。但最神奇的是,当硫化汞与硫黄混合加热后,会产生一团焦黑的暗块,将暗块在水中捣碎,就会变为一种惊人的鲜红色——完美的朱砂,这几乎是炼金术上的转化。再加上产量丰富的土色调——赭色、黄色和红色,就构成了所有17世纪画家需要的基本颜料。不过,更冒险的人可能会找到铅黄(铅锡黄色)、靛蓝,或者非常浓烈的胭脂红,它来自捣碎后的墨西哥雌胭脂虫的尸体。
除了香气和色调外,颜料的纹理质地也奇妙多变,值得探索。根据介质(亚麻籽油、核桃油、罂粟油)的密度,颜料可能会像小溪一样清澈,也可能像汤一样浓,蘸上后刷毛上就像粘了一层奶油。在阳光下停留一段时间,一摊颜料很快就会凝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油皮、硬皮、块状、凝乳状、泥浆状、粒状、珠状、疣状和鼓包状。如果用好奇的手指或一把尖尖的刷子去探测黏糊糊的表面,它就会留下微小的波纹,在画板的表面肆无忌惮地挺立起来。学徒会测试表面对粘着颜料的刷子产生的不同阻力,从而明白在底漆合适的情况下,如何制作獾刷毛,使其光滑地掠过木板表面或者带着浓稠的颜料扫过画布的经纬。绘画,正如凡·曼德尔所说,是“艺术的保姆”,需要去探索和尊重其多变的脾气。红粉笔被认为会激发勇敢的冲动,而钢笔和墨水则用来构造更深思熟虑的图案。但是,伦勃朗的这只讲究效益并重视暗示意义的手,会用乌鸦羽毛笔变戏法似的三笔勾勒出整个天空和水的世界,并彻底改变那些学院派的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