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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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难题,你将了解到在西方国家阶级区分的真实秘密——为什么一个欧洲资产阶级人士,即使他自诩为共产主义者,也得经过一番挣扎才能认为工人阶级其实与自己是平等的人。六个字就能总结出来,但这六个字如今人们不敢轻易说出口,但在我小时候这几个字可以随便说出来。这几个字就是:下等人臭死了。
这就是我们所接受的熏陶——下等人臭死了。显然,这是你无可逾越的障碍。因为,没有任何喜爱或憎恶的感觉能像具体的感官刺激那么深刻。种族仇恨、宗教仇恨、教育的差异、性格的差异、智力的差异,甚至是道德法则上的差异,这些都可以克服,唯独生理上的厌恶是无法克服的。你可能会爱上一个杀人犯或鸡奸犯,但你绝对无法爱上一个有口臭的人——我的意思是,一个总是口臭的人。无论你多么关心他,无论你多么仰慕他的才华和品格,如果他有口臭,他就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在你内心深处会对他心生厌恶。如果中产阶层的人经历了说教,认为工人阶级的人无知、懒惰、酗酒、低俗、狡诈,问题或许还不会那么严重。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工人阶级的人都很肮脏,这种心灵上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在我小时候,大人们一直对我们说工人阶级的人很肮脏。从小小年纪起你就认为工人阶级的人身体很污秽恶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会凑近他们身边。你看着一个大汗淋漓的苦力肩上扛着铲子从路上走过来,你看着他那件已经褪色的衬衣和污渍积了几年之久的灯芯绒裤,你想象着他的腋窝、油腻腻的褴褛衣衫还有那很久没洗澡的躯体,到处都是棕色的污垢(这就是我习惯性的思维),还有那股强烈的、熏肉一样的味道。你看到一个流浪汉在臭水沟边脱掉靴子——噢!你不会想到其实那个流浪汉也不想有一双黑乎乎的脚。即使那些你知道其实很干净的下层人——比方说,仆人——也会让你心生憎恶。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他们身上的汗味与他们皮肤的纹理似乎和你自己的汗味和皮肤的纹理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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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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