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所有“进步”理念都透着同样的沉闷、肤浅、伪善的思想倾向。以关于帝国主义的问题为例。固然,每个左翼知识分子都在反对帝国主义。和他道貌岸然不假思索地宣称自己独立于社会阶级之外一样,他自称独立于帝国之外。即使是那些根本不反对英国奉行帝国主义的右翼知识分子也会装模作样地与之保持距离。对大英帝国进行嘲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白人的负担”、《大不列颠颂》、吉卜林的小说、那些讨厌的驻印度的英国人——只要一提起这些,每个人都会窃窃偷笑。哪个有教养的人这辈子没有至少一次取笑过那个曾经说过如果英国人离开印度,从白沙瓦到德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将不会剩下一个卢比或一个处女的印度老士官长呢?这就是典型的左翼人士对待帝国主义的态度,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既孱弱又没骨气的态度。因为,归根结底,唯一重要的问题就是,你希望大英帝国江山永固,或是希望大英帝国分崩离析?每个英国人的内心深处都不希望大英帝国分崩离析,就连那些嘲讽驻印度英国军官的人也不例外。因为除去别的考量不说,我们在英国本土所享受的高水准的生活实仰赖于我们对帝国疆域,尤其是热带殖民地如印度和非洲的高压统治。在资本主义体制下,为了让英国本土的居民能生活得舒服一些,一亿印度人就得挣扎在饿死的边缘——堪称罪孽深重,但每次你坐出租车或点一盘奶油草莓的时候,你就默默地认可了现状。另一种情况就是任由大英帝国解体,只剩下英格兰这座寒冷边远的小岛,我们每个人都得非常努力地工作,以鲱鱼和土豆为食。没有哪个左翼人士愿意这种事情发生,但他们仍继续认为自己不应为帝国主义的所作所为负上道义的责任。他对大英帝国的产品来之不拒,却又嘲讽那些巩固帝国统治的人,借此拯救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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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里,你会开始明白大部分人对待阶级问题的态度其实很虚幻。如果问题只是改善工人的情况,每个体面人都会同意。比方说,每个人,即使是精神病院的傻瓜或恶棍,都愿意看到矿工们的生活好一些。如果矿工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四轮小车到采矿面而不用跪在地上爬过去,如果他干三个小时就可以轮休而不用一直干上七个半小时,如果他可以住进一栋像样的房子,有五间卧室和一间浴室,一周工资有十英镑——那就太好了!而且,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可能实现的事情。我们这个世界不差钱,只要经济能充分发展,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像王子或公主一样生活,假如我们希望的话。而这个问题的社会性那一面粗略地看也非常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几乎每个人都希望消除阶级差别。显然,当前在英国我们所遭遇的这种人与人之间持续不断的紧张情绪令人非常痛苦。因此就有了以为只要像童子军的导师那样发出几句善意的干嚎就能将阶级差别消灭的想法。不要称呼我为“阁下”,你们这些家伙!我们不都是人吗?让我们作朋友吧,让我们并肩围成一个圆圈,铭记我们都是平等的人。就算我知道应该佩戴什么样的领带而你不懂;就算我喝汤时很斯文不发出声音,你喝汤时就像倒污水进阴沟,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其他种种类似的论调,这些都是极其有害的一派胡言,但在表达得当的情况下很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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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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