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到了这里,你会开始明白大部分人对待阶级问题的态度其实很虚幻。如果问题只是改善工人的情况,每个体面人都会同意。比方说,每个人,即使是精神病院的傻瓜或恶棍,都愿意看到矿工们的生活好一些。如果矿工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四轮小车到采矿面而不用跪在地上爬过去,如果他干三个小时就可以轮休而不用一直干上七个半小时,如果他可以住进一栋像样的房子,有五间卧室和一间浴室,一周工资有十英镑——那就太好了!而且,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可能实现的事情。我们这个世界不差钱,只要经济能充分发展,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像王子或公主一样生活,假如我们希望的话。而这个问题的社会性那一面粗略地看也非常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几乎每个人都希望消除阶级差别。显然,当前在英国我们所遭遇的这种人与人之间持续不断的紧张情绪令人非常痛苦。因此就有了以为只要像童子军的导师那样发出几句善意的干嚎就能将阶级差别消灭的想法。不要称呼我为“阁下”,你们这些家伙!我们不都是人吗?让我们作朋友吧,让我们并肩围成一个圆圈,铭记我们都是平等的人。就算我知道应该佩戴什么样的领带而你不懂;就算我喝汤时很斯文不发出声音,你喝汤时就像倒污水进阴沟,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其他种种类似的论调,这些都是极其有害的一派胡言,但在表达得当的情况下很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