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世界将是一个秩序井然、高效运作的世界。但正是这一幕恍如威尔斯笔下世界的未来情景令敏感的人退避三舍。请你注意,这一本质上奉行物质享受准则的“进步”观念并不是社会主义信念的应有之义,但它已经被认为是社会主义信念的内容之一,结果就是隐藏在所有人心中的捉摸不定的保守主义情怀很容易就被激起,以此反对社会主义。
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会对机器和科学产生疑虑,但重要的是将种种对于科学和机器的敌意动机(在不同的时期这些动机是很不一样的)进行分类,而不去理会当代文人的妒忌——他们痛恨科学,因为科学夺走了文学的权威。我所熟悉的对科学与机器进行全面抨击的文学作品,是《格列佛游记》的第三章。但斯威夫特的抨击,虽然十分精妙,却完全言不及义,甚至可以用愚蠢加以形容,因为它出自一个缺乏想象力的人的手笔——或许对于一个写出了《格列佛游记》的人作出这番评价显得有点奇怪。对于斯威夫特来说,科学只是一种徒劳无益的脑力劳动,而机器都是一些没有用处的奇技淫巧。他的判断标准是实用性,但他却无法看到当时似乎没什么实用价值的实验到了将来会催生出的结果。在该书的另一处地方,他认为最好的发明是“让曾经长过一茬绿草的地方长出两茬绿草来”。显然,他没有意识到,机器能做的就是这些。不久之后,一度受到鄙视的机器开始运作,科学扩展了它的版图,而宗教与科学的斗争也随之展开,那是我们的爷爷辈那一代人的事情了。宗教与科学的斗争结束了,双方偃旗息鼓,宣告己方获得了胜利,而大部分信奉宗教的人依然对科学持有偏见。贯穿整个十九世纪,对科学与机器的批判不绝于耳(比方说,狄更斯的《艰难时代》),但理由都很肤浅,认为工业文明的初始阶段很残忍丑陋。但萨缪尔·巴特勒对于机器的攻讦——那个广为人知的、描写伊尔丰国的章节——则不一样。不过,巴特勒生活的时代远远没有我们的时代那么绝望,在那个时代,一个出色的人仍然能够在业余时间有闲情雅致去涉猎别的领域,因此,对于他来说,整件事就像是某种智力上的锻炼。他洞察我们对机器可怜巴巴的依赖,但他并没有花费心思去思索这种情况将导致的结果,而是对其进行了夸张的处理,只是为了将其变成一个笑话。到了我们这个年代,机器化获得了胜利,我们确确实实地感到人类对机器的依赖使得我们再也不可能过上完整的人性化生活了。或许,一个人会看着一张煤气管式的椅子,然后萌生机器是生活的敌人这个想法,有谁能不对此心有同感呢?然而,这种感觉往往是本能的意念,而不是理性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