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每天清晨,我最早听到的声音,是磨坊的女工们穿着木屐,踩过鹅卵石街道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比那更早的声音,我猜是工厂开工的哨声,但我从来没有那么早醒来,未能亲耳听到过一次。
我的卧室住四个人,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狗窝,里面永远是脏兮兮的,看了就睡不着。许多年前,这间房子原本是平常的住家,后来布鲁克一家买了下来,将它改造成内脏店兼出租屋。布鲁克一家从以前的屋主那儿继承了好几件报废的旧家私,却没有精力将它们搬走,所以我们只好委屈睡在原本应该是客厅的房间里。天花板挂着一盏沉重的玻璃吊灯,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像一层羽毛。一样庞大而丑陋的东西占据了一堵墙的大部分面积,似乎是餐具柜,又似乎是衣帽架,上面有许多雕刻花纹、小抽屉和好几面镜子。房间里有一张地毯,原来应该很华丽,但如今却在周围堆满了污水桶。另外还有两张抛光的椅子,椅面都裂开了,以及一张旧式的马毛扶手椅,坐上去只会滑倒下来。这个房间被改造成卧室,硬生生地塞进四张肮脏的床,和这些废品堆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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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将威尔斯的《当睡者醒来时》和三十年后奥尔德斯·赫胥黎写出的《美丽新世界》进行比较。这两本书都是对乌托邦的悲观描述,表现了一本正经的天堂,在那里,“进步”人士的所有梦想全都成为现实。从想象力的角度上进行评价,我觉得《当睡者醒来时》要略胜一筹,但它因为一个巨大的矛盾而受到戕害,因为作者威尔斯是拥护“进步”的文化主将,没办法怀着坚定的信念去撰写反对“进步”的内容。他描绘了一幅闪闪发亮而出奇狰狞的画面:统治阶级过着肤浅的、毫无生机的享乐生活,而工人阶级沦为彻底的奴隶,像亚人那么无知,如同穴居人一样在地洞里辛苦地工作。在精彩的短篇小说《时空故事》里,关于这一思想的描写更加深入。如果对这一思想进行考察,就会发现逻辑上的自相矛盾。威尔斯想象出一个高度机械化的世界,为什么工人阶级在这个世界里要比以往更艰苦地劳动呢?机器的本质不就是为了消灭劳动,而不是增加劳动吗?在机械化的世界里,工人们或许会被奴役,遭受不公的对待,甚至吃不饱穿不暖,但他们根本不会被驱使从事体力劳动,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要机器做什么?你可以让机器从事一切工作,你可以驱使人力从事一切工作,但你不能二者兼得。大批大批的工人在地底下劳动,穿着蓝色的制服,说着退化的半人类语言,这些描写纯粹只是为了“让你觉得毛骨悚然”。威尔斯想表达的是,“进步”或许会走向反面,但他所关心的唯一邪恶是社会不公——某个阶层攫取了所有的权力与财富,对其它阶层进行剥削压迫,显然纯粹只是出于仇恨。他似乎在绕着弯儿暗示,将特权阶级推翻——将资本主义体制改造为社会主义体制——所有的问题将得以解决。机械化文明将继续存在,但一切产品将得到平均分配。他不敢直面这么一个想法:机器本身可能将成为人类的敌人。因此,在他的一系列描写乌托邦的作品中(《梦境》、《与神一样的人》等等),他回归乐观主义,认为人性将被机器所“解放”,成为思想进步开明、沐浴在阳光中的新人,他们的唯一话题,就是比起前人他们更加优秀幸福。《美丽新世界》成文要晚一些,属于看穿了“进步”是个骗局这一代人的作品。它有自己的矛盾(约翰·斯特拉奇先生的《即将到来的权力斗争》指出了最重要的矛盾),但它至少对志得意满的至善论作出了令人难忘的抨击。除了夸张的讽刺,这本书表达了大部分愿意思考的人对于机器文明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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