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流落街头的时候他总是以那口爱尔兰腔哀怨地幽幽独白:
“流落街头真是太可怕了,呃?走进那些该死的收容所让我的心都碎了。但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两个月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还有我的靴子也破了,还有——上帝啊!去埃德伯里的路上我们顺便到修道院那里讨茶点吃好吗?大部分时候他们愿意赏口茶喝。要是没有教会,我们可怎么办啊?我到修道院讨过茶喝,去过浸信会,还有英国国教,所有的教会都去过了。我是信天主教的,但我有十七年没有忏悔过了,不过我还是很虔诚的信徒,你知道的。那些修道院总是愿意赏口茶喝……”诸如此类的话。他可以一整天这样说个不停,几乎没有停歇。
他的无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比方说,有一次他问我拿破仑到底是耶稣基督之前还是之后的人物。又有一次,当我在书店门口隔着窗户玻璃张望时,他变得非常烦躁不安,因为有一本书的书名叫《效仿基督》。他觉得这个书名亵渎了神明,生气地说道:“他们说要效仿基督,到底是什么用意?”他知书识字,但讨厌书籍。从罗姆敦到埃德伯里的路上我进了一间公共图书馆,虽然帕迪不想读书,但我还是建议他可以进去歇歇脚。但他执意要在人行道上等我。“不,”他说道,“看见那些该死的书我就心烦。”
和大多数流浪汉一样,帕迪舍不得用火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有一盒火柴,但我从未见他点着过一根。当我点着自己的火柴时,他总是说我太过奢侈。他总是找陌生人借火,有时宁愿半小时没有烟抽,也不愿点一根火柴。
帕迪总是自怜自伤,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自己的不幸。他总是在沉默许久之后毫无情由地大声哀号:“当你生下来的时候,你就注定来到地狱,不是吗?”或者:“进班房根本不是人过的生活,我呸。”他的脑袋里似乎只想着这些。他就像一条可怜虫,嫉妒任何生活比他好过一点的人——不是那些富人,因为这些人在他的社会接触范围之外,而是有工作的人。他对工作的渴望不亚于一个画家渴望成名。如果他看见一个老人在工作,他会不无苦涩地说道:“看看那个老头——让身强力壮的人都失业了。”如果那是个年轻人,他会说:“就是这些该死的年轻力壮的魔鬼把我们口里的面包抢走了。”在他看来,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该死的生番——因为根据他的理论,外国人是失业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