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西方宇宙观念的变迁》
【英】阿瑟·库斯勒​

「献给Mamaine」

▷2014年版序:shimo.im/docs/2wAldwK9zLt5NZAP
▷1968年版前言(图1-2)
▷1959年版序(图3)

据阿瑟·库斯勒的说法,科学革命的领导者(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在推翻中世纪的宇宙观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明确表示,这并不是在质疑科学取得的巨大进步。他的观点是,科学进步远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理性进步过程,而是不稳定的,往往是偶然的——一个杂乱无章、脱节的事件,非理性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库斯勒批判的不是科学,而是流行的“科学神话学”:
科学的发展通常被认为是沿着直线上升的一种清晰而理性的发展;事实上,它走的是一条曲折的之字形路线,有时几乎比政治思想的演变更令人困惑。尤其是宇宙理论的历史,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之为集体性强迫症和受控性精神分裂症的历史;一些最重要的个人发现到来的方式令人觉得更像是一位梦游者而不是一台电脑的表现。

——「2014年版序」

【第二部 黑暗的间奏】

柏拉图曾说,凡人由于身体感官的粗鄙而听不到天球世界的和谐;基督教的柏拉图主义者则说,人类随着堕落失去了这种能力。
当柏拉图的描述拨响了原型的和弦,这和弦会继续在意想不到的意义层面上不断回响,有时会颠倒原本打算传达的信息。因此,人们可以担着风险说,正是柏拉图引起了哲学的堕落,使得他的追随者们对自然的和谐之音充耳不闻。导致堕落的罪恶正是对自然哲学和宗教哲学的毕达哥拉斯式联结的摧毁,即否认科学是一种崇拜形式,将宇宙的结构分裂为卑劣的低地和超凡的高地,两者由不同的材料构成,受不同的法则管辖。
人们也许会称之为“绝望的二元论”,它由新柏拉图主义者带到了中世纪的哲学中。它是一个被倾覆了的文明即马其顿征服时期的希腊,遗留给另一个被倾覆了的文明即日耳曼部落征服时期的拉丁世界的遗产。从公元3世纪到帝国末期,新柏拉图主义在三个主要的哲学中心,亚历山大里亚、罗马和雅典学园,都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根据我们已经看到的在思想领域中起作用的自然选择过程,中世纪吸收的正是新柏拉图主义中那些唤起人们对天国的神秘向往、呼应了人们对被称为“万物结构中最底层、最卑劣元素”的世界之绝望的元素;而新柏拉图主义更乐观的方面被忽略了。至于柏拉图本人,只有那部意义不清的杰作《蒂迈欧》的拉丁文译本还可找到(希腊人的知识正在消失);虽然新柏拉图主义者中最有影响力的普罗提诺断言,物质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分享了造物主的善与美,然而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说自己“因为有肉体而脸红”。在罗马帝国崩塌之后,新柏拉图主义正是以这种扭曲和极端的形态被吸收入基督教之中,并成为古代与中世纪欧洲之间的主要纽带。

关注

与其他的早期教父相比,奥古斯丁仍然是最开明的。生活在他之前一个世纪的圣拉克坦提乌斯决定摧毁地球的形状是圆形的观点,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神学要义》第3卷题为“论哲学家的虚假智慧”,包含所有反对对跖点存在的幼稚论证——人不能头朝下倒着走路,雨雪不能从下往上落——这要是在700年前,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不可能讲这样的道理而不让人笑话。拉丁文《圣经》的翻译者圣杰罗姆毕生都在抵抗想要阅读异教徒经典著作的诱惑,直到他最终击败了“哲学家的愚蠢智慧”:“主啊,如果我再拥有任何世俗的书籍,或者要是我再读这些书,我就否认了你。”直到大约9世纪末,毕达哥拉斯时代的1500年之后,地球是圆的和对跖点可能存在的观点才得以恢复。
这一时期的宇宙论直接回到了巴比伦人和希伯来人的时代。有两个主要观点占主导地位:地球的形状如同圣幕;天空被水包围。后一个观点基于《创世纪》第1章第6—7节: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事就这样成了。
从这段话可以得出这个概念,即天上的水位于天空之上,其目的——如圣巴西略②曾解释的那样——是保护宇宙免受天火。圣巴西略的同时代人塞维利亚努斯进一步解释说,下层天空由晶体状或“凝结”的水构成,使天空不会被太阳和星星点燃;在天空之上的液态水能使它保持冰凉,到了最后的审判日,上帝会用天空之上的水来熄灭所有的灯火。奥古斯丁也认为土星是最凉爽的星球,因为它最接近上层水域。对于那些否认在天空之上会存在比较重的水的人,他指出在人的头颅里也存在液体的黏液。还有人反对说,天空的球面及其运动会引起水的滑落或泼洒,而一些教父解释说,天空的穹顶可能在内部是圆形的,在外部却是平坦的,或者有凹槽和管道可以将水容纳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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