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西方宇宙观念的变迁》
【英】阿瑟·库斯勒
「献给Mamaine」
▷2014年版序:https://shimo.im/docs/2wAldwK9zLt5NZAP/
▷1968年版前言(图1-2)
▷1959年版序(图3)
据阿瑟·库斯勒的说法,科学革命的领导者(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在推翻中世纪的宇宙观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明确表示,这并不是在质疑科学取得的巨大进步。他的观点是,科学进步远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理性进步过程,而是不稳定的,往往是偶然的——一个杂乱无章、脱节的事件,非理性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库斯勒批判的不是科学,而是流行的“科学神话学”:
科学的发展通常被认为是沿着直线上升的一种清晰而理性的发展;事实上,它走的是一条曲折的之字形路线,有时几乎比政治思想的演变更令人困惑。尤其是宇宙理论的历史,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之为集体性强迫症和受控性精神分裂症的历史;一些最重要的个人发现到来的方式令人觉得更像是一位梦游者而不是一台电脑的表现。
——「2014年版序」
同样的二分法也被纳入了社会行为之中。一种怪诞而刻板的礼仪管理着每一项活动,旨在将生活冻结在天界钟表装置的形象里,那些水晶天球自发转动着,但始终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谦恭谦让,花一刻钟的时间坚持让对方优先通过一扇门,而血腥的争斗也同样激烈。宫廷里的小姐夫人们用言语和春药彼此毒害,打发时间,然而礼仪
不仅规定哪些女士可以相互握手,还规定了哪位女士有权用眼神向他人示意,来鼓励他人采取这种亲密的行为……这个时代的那些热情激昂的灵魂,也总是在泪流满面的虔诚和冷漠无情的残酷之间,在尊重和傲慢之间,在消沉和放纵之间摇摆不定,无法逃脱最苛刻的规则和最严格的形式体系。所有的情感都需要一种严格的传统形式,因为如果没有形式,激情和狂暴就会给生活带来浩劫。
由此出现了一些精神障碍,患者会感觉好像被迫使走在石板的中心,避开边缘;或在就寝前数火柴盒里的火柴,作为对抗恐惧的一种自我保护。在中世纪,大众歇斯底里的戏剧性爆发可能会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忽略了其背后存在的那些虽没那么引人注目却长期存在且无法解决的精神冲突。中世纪的生活在其典型的方面类似于一种隔绝罪恶、愧疚和痛苦的强制性仪式,就像隔绝流行的马铃薯枯萎病一样。然而,只要神和自然,造物主和造物,信仰和理性是分开的,这种保护就无法实现。中世纪的象征性序幕是奥利金切断了他的男根——神的荣耀(ad gloriam dei);尾声则是经院学者们干哑的声音:第一个男人有肚脐吗?为什么亚当吃苹果而不是梨?天使的性别是什么,一根针尖上可以站多少个跳舞的天使?如果一个食人族及其所有的祖先都依靠人肉生活,使得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属于其他人,那么在复活的那天,其所有者要求收回自己那部分的身体的话,那个食人族该如何复活以面对最终的审判呢?阿奎那对最后一个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当心灵被分裂,它的那些本应相互完善的部分就通过同系繁殖自主发展起来,仿佛是与现实隔绝的。这就是中世纪的神学,切断了自然研究的平衡作用;这就是中世纪的宇宙论,切断了与物理学的联系;这就是中世纪的物理学,切断了与数学的联系。本章谈的这些似乎是离题了的东西,目的是表明,一个特定时代的宇宙论并不是直线的“科学”发展的结果,而是其时代精神最突出、最富有想象力的标志——时代精神中的冲突、偏见和特殊的双重思维方式——投射到了优美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