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利走进他温暖而舒适的卧室,开始脱衣服。但他突然觉得很累,一下跌坐到扶手椅上。他想,上床睡觉之前最好再吸一袋烟。刚刚过去的一晚与他经历的无数其他夜晚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他却感到今夜特别温暖和亲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爱,一切都是完完全全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在眼前流逝。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与这种丰富多彩而让人安心的生活相比的了。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总是焦虑不安地感觉到一种暗示,暗示这个夜晚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假象。就像一个大人们所玩的哄孩子的室内游戏。他想起了那场噩梦,一会儿是莉迪娅画着眼影,乳头涂得粉红,下身穿着蓝色的土耳其裤子,头上扎着蓝头巾,正在苏丹宫跳舞,亦或是赤身露体,屈辱地躺在一个她憎恶的男人怀中,又因为这种屈辱感受到一种残忍的激情;一会儿是西蒙,他完成了办公室的工作,正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左岸大街,他疯狂扭曲的头脑中可能又在苦心琢磨着某个骇人听闻的计划;一会儿是阿列克谢和伊芙吉尼娅,查利从未见过他们,但通过莉迪娅的描述,他似乎已经对他们很熟悉,他相信自己如果在街头与他们相遇,一定能够认出他们来;阿列克谢喝醉了,他也许正因为酒后伤感而流泪,并痛骂儿子的堕落,伊芙吉尼娅则在因为生活如此的艰难而轻轻地哭泣,她的双手仍在不停地做着针线活,为了生活拼命地缝啊缝啊;一会儿是那两个刑满释放犯,他们看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盯着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他们可能正坐在那个烟气呛人的昏暗地下室内,面前的桌子上各摆着一杯啤酒,隐藏在人群中让他们暂时摆脱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受人监视的恐惧;一会儿又是罗伯特·伯杰,远在南美洲的海岸边,穿着红白条纹相间的囚服,光头上扣着一顶丑陋的草帽,正从医院里出来去办差,他也许会将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掂量着逃跑有几分可能,有那么一会儿他会带着宽容想起莉迪娅。查利很庆幸他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了,但这场噩梦有一种可怕的真实感,让其他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似乎有一种力量,一种模糊的含义,让他与家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妹妹,这三个与他最亲近之人——一起分享的生活,以及更大范围内的,机遇已经为他安排好的舒适环境中那虽略乏味却颇体面的生活,都成了一出皮影戏。佩茜曾问他在巴黎期间是否有过冒险的经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事实上他确实什么也没做。他父亲认为他在巴黎的这段时间一定同许多女人鬼混过,怕他已经得了性病,但他甚至一个女人也没碰过。在他的身上只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让人颇为费解,而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就是:他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