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系列22:瓷器与火山
“毫无疑问,所有的人生都是一个垮掉的过程。”几乎没有句子在我们的脑海里与这种锤击般的噪音一起产生同样的共鸣。几乎没有什么文本拥有这种不可弥补的名著特征,而且与菲茨杰拉德的短篇小说一样能够强加沉默、强迫一种受恐吓的默认。菲茨杰拉德的整部作品都是对这一命题、尤其是对他的“当然”的独特阐发。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有一对夫妻(如果不是因为问题已经在于运动、在于被界定为二分体的过程,那为什么是夫妻?),他们拥有被人们视作幸福的一切:美貌、魅力、富有、肤浅和才华横溢。然后某种事情发生了,致使他们就像一个盘子或一个玻璃杯一样被打碎。存在着精神分裂症患者与酗酒者的可怕的促膝长谈,如果死亡没有把他们全都虏获。这就是众所周知的自行毁灭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尝试任何超出他们力量的特殊事情;然而,他们好像从一场对他们而言太惨烈的战役(破碎的身体、扭伤的肌肉、死气沉沉的灵魂)中振作起来:“那种感觉就好比黎明时分我站在一道荒凉的山岭上,手里攥着一杆空膛步枪,靶子也倒了。没什么问题要解决——唯有一片沉默,只能听见我自己呼吸的声音……我的自我牺牲浸透在黑暗中。”当然,无论内外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战争,股市暴跌,某种程度的衰老,抑郁,疾病,才华流失。但所有这些嘈杂的偶然之事已经立刻具有了影响;而且它们不可能自足,如果它们没有挖掘和钻研某种具有完全不同性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反而只是在远处和在太晚时才被它们揭示出来——沉默的裂缝。“我们为什么接连失去和平、爱、健康?”存在着某种沉默的、不可感知的、表面上的裂缝,即表面的唯一事件,后者好像被悬置于自身之上,翱翔在自己之上,飞过它自己的场域。真正的差异不在内外之间。裂缝既不是内在的也不是外在的,它处于不可感的、非物体性的、理念的边界。因此,裂缝与内外发生的事情具有干扰与交叉、不连贯连接的复杂关系——彼此在两种不同的节奏上留下印迹:一切嘈杂的事情都发生在裂缝的边缘,而且没有裂缝就不可能是任何东西;反之,裂缝只有在所发生的事情的影响下才继续它的沉默路径,才沿着具有更小阻力的各种线改变方向,才展开它的画布。直到噪音与沉默在终点的爆裂声和爆炸声中紧密和持续地交织在一起,这些爆裂声和爆炸声意味着裂缝的整个运作体现在物体的深处之中,与此同时内外的作用使物体的边缘变得松弛。
酗酒没有显现为对快乐的探索,而是显现为对效应的探索。这种效应主要在于此:现在的异乎寻常的硬化。人同时生活在两种时间中,人同时生活在两种时刻中,但完全不是以普鲁斯特的方式。另一个时刻能够诉诸审慎人生的计划,也诉诸对审慎人生的回忆;它仍然以完全不同的和被深刻改变的方式实存,它在这一被硬化的现在中被把握,而这一现在就像一个在硬化肉体上的柔软脓包一样环绕着它。在另一时刻的这一柔软的中心,酗酒者因此认同他的爱、“他的恐惧和他的怜悯”的对象,而现在时刻的被体验和被期望的艰难允许他远距离地抓住现实。而且,酗酒者既喜欢这种侵袭他的僵化,也喜欢这种僵化环绕和隐藏的柔和。其中的一个时刻在另一个时刻之中,而且现在被如此硬化、被瘫痪,只是为了投注这个准备要爆裂的柔和点。两个同时进行的时刻奇怪地被形成:酗酒者根本没生活在未完成过去时或未来时,他只有复合过去时,但是一种极其特别的复合过去时。他在醉酒中形成一种想象的过去,好像过去分词的柔性要与现在时的助动词的硬度结合起来:“我爱过”(j'ai-aimé)、“我做过”(j'ai-fait)、“我见过”(j'ai vu)——这里表达两种时刻的结合,酗酒者在后一种时刻中体验前一种时刻的方法,同时享有躁狂症之万能的乐趣。这里复合过去时根本没有表达距离或完成。现在时是动词avoir的现在时,而所有的存在在后一种同时发生的时刻、分享的时刻、分词的认同中是“过去的”,但是,多么奇异的、几乎无法忍受的张力……现在环绕、投注和束缚另一个时刻的这种接受、这种方式。围绕着柔软的中心、熔岩、液态的或糊状的玻璃制品,现在变成了结晶体或花岗岩的圆。然而,这种张力还为了其他东西而松开。因为复合过去时的功用就是变成“j'ai-bu”形式。现在的时刻不再是酒精效应的时刻,而是效应之效应的时刻。
如果表面的秩序本身就有裂缝,那么这种秩序怎么不自己破裂?如何阻止自身加速毁灭?即便丧失所有与之相关的优势——语言组织与生命本身。人们怎么才不会达到这种境地——人们只不过能在一种精神分裂症的深处中进行拼读和喊叫而完全不再说话?如果表面上有裂缝,那么如何避免有深度的人生变成垮掉的事情和变成“当然”?当避免使非物体性的裂缝实存、避免使它在物体的深处中具体化时,有可能维护它的持存吗?更确切地说,当避免那显示受害者或真正患者特点的完满实现时,有可能局限于事件的反实现——演员或舞蹈演员的简单的、平面的再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