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shimo.im/docs/473QMy6aQyu2my3w

​本书是我的散文选集,大部分来自同名波兰语文集。从某种角度说,它可以被当作一本旅行指南,通向由不知名的“另一个欧洲”所滋养的文学意识。我选择用立陶宛大公国古老首都那些街道的画面充作引子。随后的两篇对话需要几句注解:托马斯·温茨洛瓦是一位杰出的立陶宛语诗人,曾是持异见者,现在在耶鲁教书。不久以前,我们一起出现在波兰克拉科夫雅盖隆大学的大讲堂内,面对约两千名学生,讨论民族主义可能会成为波兰与立陶宛和谐共存的障碍。他站在了亲波兰的角度,而我是亲立陶宛的。

——「前言」

有一个古老的譬喻:艺术是患病的贝壳生出的一粒珍珠。还有一个,说它是被剜去了双眼而婉转歌唱的夜莺。当代诗人既耻于使用古老的比喻,也耻于自己的感受。他们任由自己被整天设想着增加新规的人恐吓,那些规矩对想要谋求大学教职的人来说倒是高明又便利,但对于相信诗人和理论家可以在同一个个体身上共存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我曾强忍着敌意阅读各类结构主义者的作品,他们宣称是语言在控制我们,而不是我们在控制语言;这感觉,正如一头狼读到戴眼镜的体面淑女撰写的论文,内容是教它怎样设陷阱捕猎。瓦特跳出了文学风潮的条条框框;它们最多能引他发笑。不可能出现别的情况,因为他的每首诗都是草草写下的批注,其时他感觉时间短促,这一刻天恩骤降,让他在下一次被病痛击倒前,在下一次数周、数月被止痛药磨钝了头脑前,能自由地记下一点东西。有悖于当今近乎公认的准则,他的诗是大大方方的自传;它是他苦难的速记。雅罗斯瓦夫·伊瓦什凯维奇称它为“我们这段历史的荆棘丛”。要说瓦特的诗“当代”得令人震惊,全无浪漫主义者自传中流畅的抒情风格,那是因为这位“天生的未来主义者”身上具有这个时代的一切冲突和病痛。如与朋友相处时一样,瓦特在他的诗中是完整的。他很明智,但那种智慧过于尖刻,他孩子气,自我中心,容易情绪高涨、激情四溢,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戳破自己那些玫瑰色的气球,爱打趣,会恐惧地哀号,既会恐吓残忍的上帝,也会接受他的审判,既是信仰者也是无信仰者,既是基督徒也是非基督徒,是这个时代的罪恶,也是五千年间大事的见证者,血液中记载着所罗门王在床上对示巴女王说的话。那些诗浓缩了自嘲和根据梦的逻辑构建的悲剧;他诗作的缘起应该是在梦中:有些只是他写下的梦,虽然如我们所知,每个梦境都经过了修订,只在非常有限的层面上证明了自发写作(écriture automatique)是可行的。“被解放的词语”本来有望开花结果,但在未来主义(按瓦特的说法是达达主义)的早期尝试之后,又被斯卡曼德派和先锋派波兰诗歌奴役了几十年。我译成英语的瓦特诗作让伯克利和旧金山的年轻人着迷不已,因为它们很滑稽——就像喜剧组合马克斯兄弟的电影。然而,真正吸引那些学生的也许是他们在当代滑稽文学中少见的哀中作乐:充满能量的内容,一部分被感知的真理。

——《论亚历山大·瓦特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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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诗人以为简单就是缺乏原创性,一行诗中的词语如果不能“惊异彼此”就一定枯燥乏味。这种想法并不让人意外。要拥有瓦特那种轻盈的笔触,那种自发速写现实环境的天赋(歌德称诗不可能脱离现实环境),人必须要经历过许多事,有能力完成许多事;只有那时,最平常的词也能达到效果。不过还是继续展开我的论点吧;我会引用以下诗句来证明瓦特的缪斯是一位少女:
所以你的世界又变得纯粹了,像一位年轻母亲的乳房?
背叛、鲜血和恐怖的痕迹都抹去了吗?
我畏葸地站在它面前,触碰它的门环,
但我不敢敲门。我像是个穷客人。——
受邀来衬托这幢屋宇的辉煌,
然而他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他。
阳光下的花园刺眼得仿佛创世之初,
在这扇大门前,连我——幽灵一般——也没有影子。
有人会喜欢他那种文风“贫瘠”的诗,有人则喜欢“丰饶”的。迄今为止,我特地只选了第一种来反驳一个观点,即他的诗是遍布巴洛克装饰的热带丛林(但瓦特确实亲切地谈起过巴洛克)。如果说第二种初读之下颇有难度,也要记住它们叙述的是经过改造、升华的真人真事,常常因其幽默而越显庄严。为瓦特的诗作评时,我们可以将每一首都联系到某年某日发生的事。因此,《回家》(“这可怜的脑袋里如此空空:一碗小麦奶油/排到我时餐厅已售罄”)改写了在阿拉木图一座广场上踉跄穿过淤泥与积水的一夜。而《地中海之歌》里“摆着伏特加和黄瓜的茶炊旁围坐的三个好伙计”是正在签署亚基尔将军死刑令的斯大林、伏罗希洛夫和卡冈诺维奇。和妻子一起漫步牛津的故事,在他们碰见一只乌龟后变成了一段不可思议的滑稽戏:那乌龟纡尊降贵,同他们分享了一些自己祖先的故事(它才293岁),然而得知瓦特(我故意没说“诗中的我”)在哈萨克斯坦沙漠的伊犁河地区吃掉了它的亲戚后,它大发雷霆。一位在普罗旺斯省街上遇见的斜戴帽子的猎人最后变成了猎户座,象征死亡。连在华沙发生的一件小事也在乔装下回归了(不安的良心),鹿就是瓦特自己:
我记得
一头自吹自擂的牡鹿,为他的项链得意,
阳光下的露水中一条变幻的彩虹;
他走过瓦里库夫街,有一扇窗开向夏日芬芳,
开向一行紫丁香和开花的栗树,
窗前坐着一位男孩。他戴着无檐便帽,
黑眼睛哪儿也没看。我记得
牡鹿笑话他,他的话中有那么多讥嘲,
男孩回到了房里,
着了恼。
——《来自地中海岸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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