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丽卡·科胡特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后背,这使她毛骨悚然。他只是不该站得离她这么近来抚摸她。他先是在她身后抚摸,然后向后退去。他这一后退倒证明自己并无特别目的。当他向侧后方退去的举动映入她的眼帘时,埃丽卡的内心感到酸涩和卑微。此时,他的头像鸽子似的一伸一缩晃动,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十分年轻的脸上透出阴险狡诈的神气。外壳围绕着它那受到压迫的地核毫无重力地缓慢抖动。她的身体不再是肉体,有个什么同样是物化了的东西,像是圆筒形的金属管正向她体内戳入。这是个构造异常简单的器械,使用它是为了戳入体内。克莱默的这个物体的图像正热乎乎地照射在埃丽卡身体的洞穴里,投射在她的内壁上。图像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头脑里,在这一瞬间,她觉得他变成了用手可以触摸到的肉体,他同时又是全然抽象的东西,丧失了自己的肉体。因为两人相互都变成了肉体,此刻,他们双方互相都断绝了一切人际关系。再也没有必要委派传递信息、信件和信号的谈判者了。不再是一个肉体抓住另一个肉体,而是对于另个存在来说,一个存在变成了另一个存在的媒介,成为另一种存在的特点,人们希望痛苦地进入那另一个存在。人们进入得越深,肉体组织腐烂得就越厉害。一旦肉体组织变轻,就会飞离这两个陌生和敌对的大洲。他们先是互相撞击,后来一起倒塌,只听见蒙着几片画布碎片的支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些亚麻布稍微一碰就脱落下来并且化为尘土。
克莱默的面孔像镜子般光滑,一副童真的样子。埃丽卡的脸上已经开始勾画出未来的腐烂。她脸上的皮肤已有皱褶,眼睑像一张薄纸在热浪中微微拱起,眼睛下面的细嫩组织泛着蓝色的光。在她的鼻根上有两道线条分明,仿佛永远熨不平的折痕。面孔表面上变大了,这个过程还要持续数年之久,直至皮肤下的肌肉萎缩、消失,皮肤紧紧贴着冷冰冰的骷髅头。她头发里已有缕缕白发,尽管使用过各种染发剂,白发仍在不断增多,直至有一天会长成难看的一窝灰白乱发,它不会孵化出什么来,它也不会抚爱地拥抱任何东西,埃丽卡也从来都没有温柔地拥抱过什么,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拥抱过,但是她愿意让人拥抱自己。他应该顺从她,他应该追求她,他应该跪在她的脚边,他应该在脑子里不停地时刻想着她。对于他来说,在她面前没有别的办法。在公众场合人们很少看见埃丽卡。她母亲一生也都保持这样,很少露面。她们母女待在自己的家里,不愿受到来访者的惊扰。那时,她们不会遭到损坏。当然,在她们少得可怜的公开露面时,没有人给这两位科胡特女士提供特别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