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床上,他仍如此前在半圆教室中一般清瘦,两鬓霜白,但此刻已一丝不挂,拥抱着那个眼睛极绿,像费尔南多·德·罗哈斯笔下的梅利贝娅,又像是马塞尔·普鲁斯特的阿尔贝蒂娜的姑娘,她和他一样,都不着寸缕。他们准备做爱;但此时还在低语,声音传遍整个地狱剧场。他们准备做爱,此事不可避免,正如太阳立即就要落山,两者遵循的恐怕是相同的法则,但讽刺的是,他们的喁喁私语响彻了整片池座。“我此前从未和女人睡过。”他坦白,“和男人倒是有。我与太多男人有过关系,其中真正渴望的却很少,爱的更是寥寥无几。另外一些人,我爱他们,但做梦也没想过与他们上床。(‘我看着他的眼睛,而他垂下眼,肩膀似乎在伦敦剪裁的厚呢大衣里垮了下去。我的吉卜赛小跟班们笑起来,低声讲些粗俗的小话。’)我那首致惠特曼的颂歌正是我人生的信念,是我的告白。”“我只与一个男人睡过,就是我的父亲。他在自杀的前一年强暴了我。”绿眼睛的姑娘说,她是蛾摩拉城中的女同性恋,或许同时也是所多玛城中的少年。(“女人自有蛾摩拉,男人则有所多玛。”)“从那以后,我和好些女人做过爱,我从来不渴望她们,但也没法舍弃她们。我想我是出于对我父亲,对所有男人的憎恶,才投身她们的怀抱。现在我明白过来,我在她们的怀抱和爱抚里无意识地寻找着你。”“你或许也在我身上寻找你死去的父亲,我正是他的年龄。”他回答道,紧拥她入怀,“你或许想寻找他,告诉他你已原谅了他,因为所有的肉身都将随风而逝,而且,他强暴你,也许只是为了替他的自杀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假如我们没有彼此原谅的勇气,我们便没有诞生到这世上的价值。”太阳沉落,夜晚自窗而入。或许因为他从未像爱他的诗,或说得更确切些,爱他在宇宙边缘创作诗歌时感到的那股眩晕一般爱过任何男人或女人,在观众席上,他想起他的那句诗:下午将夜晚扛在肩上离去。现已暗下来的舞台上,响起呻吟、哀叹、低语、啜泣、喘息与痛呼。再之后,唯余沉默。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