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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叶:来自金枝的故事》

【英】J. G. 弗雷泽;【英】丽莉·弗雷泽​

当我们在一丛丛槲寄生下悠然闲步或相互亲吻的时候,圣诞木柴吐出闪烁的火焰,圣诞树上彩烛摇红,乐师奏起了乐曲,一切像婚礼的钟声敲响时那样地欢乐。这时候,我们中间有多少人知道——如果我们真正知道的话,那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这些槲寄生就是维吉尔笔下的“金枝”,埃涅阿斯就是拿着它而进入幽暗的冥间的呢?我们都满足于在圣诞节这一天忘记一切晦涩的学识和一切哀伤。幽灵鬼怪可能在幽暗中忧郁徘徊,或啁哳呜咽,妖巫们可能乘着扫帚柄在我们头顶上空来回飞掠,仙女与精灵可能在月光下轻盈地舞蹈,但是,它们都不能使我们感到恐怖。因为,我们正沉浸在梦寐之中——金色的美梦,比我们每天的现实生活更为真实的美梦之中。我们祈求能在梦中见到那往昔的幻想世界。

为什么称槲寄生为金枝呢?光是它那浅白嫩黄的浆果是不足以说明这一美名的,因为维吉尔说,这槲寄生连枝带叶都是金黄色的。可能是由于槲寄生从树干上折下存放几个月之后通体仍呈现出金黄色而得此名。那鲜艳的色泽不仅呈现在叶子上,而且遍布枝茎,整个树枝看上去确实像是一条金枝。布列塔尼的农民们在自家屋前悬挂着大捆大捆的槲寄生,每年六月里,这些树枝呈现出的金黄色泽十分引人注目。在布列塔尼的一些地区,特别是莫尔比昂(Morbihan)一带,农民们还把一捆捆的槲寄生挂在马厩和牛棚的门上,其意图大概是用以保护马匹和牛群免受妖巫的侵害。

在俄罗斯,人们传说,如果在仲夏节前夕的夜半时分成功地采到那奇妙的蕨花,只要把它们抛向空中,它就会像一颗星那样落下来,恰好落在蕴藏宝藏的地方。在布列塔尼,寻宝者在仲夏节前夕的子夜采集蕨孢子,一直保存到来年棕枝主日(复活节)前的星期天,将它撒在他们认为藏有珠宝的地面。蒂罗尔地区(Tyrolese,在奥地利)的农民认为在仲夏节前夕能够看见地下宝藏的光焰。在这神秘的时节,用惯常谨慎的措施采集到的蕨孢子能帮助人们发现埋藏在地下的黄金。在瑞士的弗里堡州(Freiburg),人们习惯于在圣约翰节那天晚上守候在紫蕨旁边,希望能得到恶魔亲自送来的财宝。

在波希米亚,人们传说,谁在这时节获得紫蕨的金色花朵,谁就拥有了获得地下所有宝藏的钥匙。如果少女在那迅即凋萎的花下铺上一块布,赤金就会掉在那布上。在蒂罗尔和波希米亚,如果你把蕨孢子放在货币当中,那么不论你花掉多少钱,那些钱总不减少。有时,人们还认为,蕨孢子在圣诞节的夜里开花,不论谁采到它,都会变得非常富有。施蒂里亚(Styria,在奥地利)的人以为,在圣诞节夜晚采集的蕨孢子可以迫使魔鬼送来一袋货币。

在斯瓦比亚(Swabia,在德国),人们也认为,通过适当谨慎的措施,能够迫使魔鬼在圣诞节夜里送来一袋蕨孢子。不过在圣灵降临节前四周内,以及整个降临节期间,必须注意不要祈祷,不能去教堂,也不得使用圣水,脑子里必须整天装着邪门歪道的想法,热切地盼望着魔鬼能帮你获得金钱。做好这些准备之后,等到圣诞节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就到人们舁送尸体去教堂的十字路口站着,在那里会遇到很多人,其中不少人早已死亡,并且已经殡葬过了——他们也许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或者是老朋友和熟人——他们会停下来招呼你,问你:“你在这儿做什么?”小妖精们会围着你跳跃或舞蹈,试图引你发笑。如果你笑了,或者哪怕只发出一点点声息,魔鬼马上就会把你撕成碎块。如果你默不作声,安静严肃地站在那里,等那些鬼魂过去以后,就会有一个穿着像猎人的人走来,那就是魔鬼。他会送给你一个装满蕨孢子的锥形纸袋,你一辈子都得把它收好,要随身携带。它能给予你能力,每天做出的工作相当于二三十个普通人与你同时做的工作,这样你就会变得富有起来。不过很少有人敢于接受这一严峻的考验。

罗腾堡(Rotenburg,在德国)人谈到他们城里一个织布人的故事:大约二百五十年前,有这样一个织布人,非常幸运地从魔鬼那里(虽然传说没有这么明说)得到了蕨孢子,靠着它,织布出现了奇迹。他因为有了这个珍宝,发了大财。这个懒汉每周只在星期六干一天活,其余时间全耗在吃喝玩乐上面了。然而他一天织出的布,比任何一个熟练工人一星期从早到晚坐在纺织机前织出的布还多得多。自然,他隐瞒着自己的秘密,要不是出了这样一件事,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织出来的。

有一天,一个节日开始后的第八天,这家伙织了一匹不少于一百厄尔长的布。他的女主人决定当晚把布交给顾客。她把这布放进一个篮子里,然后提着它就出去了。她走的那条路上有一座教堂。当她从教堂的大楼走过时,听见宣告领受圣餐的神圣铃声。作为一个善良的女人,她便放下手中的篮子,在教堂旁边跪了下来。周围聚集了好些幽灵。就这样她把自己委之于上帝和天使们的庇佑下,跟跪在明亮的教堂里边的那些教徒们一道,得到了天恩祝福,使她和那些信徒们免遭夜间的凶险。她精神焕发地立起身来,提起篮子,一看篮内的布,竟变成了一堆纱线。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牧师在圣坛上的祝圣祷词已解除了人类恶魔可恶的符咒。

根据巫术同一律的原则,蕨孢子被认为能够发现黄金,因为它自身就是金黄色的;由于同样的理由,它也能使占有它的人获得源源不尽的黄金。然而,蕨孢子一方面被描绘为金黄色的,同时,又被描绘为光彩夺目如火如荼的。因而,既然我们认为仲夏节前夕和圣诞节,即夏至和冬至(圣诞节不过是古代异教徒庆祝冬至的节日)是采集神奇的蕨孢子的两个重大日子,我们就会认为蕨孢子颜色似火是主要的,而颜色如金则是次要的、派生的。事实上,蕨孢子似乎像是太阳在其运行过程中,经过两个转折点(黄经90°,夏至点;黄经270°,冬至点——译注)时散发的火种。

这一观点得到日耳曼一个传说故事的证实。故事说:有一个猎人在仲夏节的中午用箭射中了太阳,得到了蕨孢子。被射中的太阳滴下三滴血,猎人用一块白布接着,那血就是蕨孢子。显然,这血就是太阳的血,蕨孢子是直接由太阳的血转化的。因此,大概可以认为,蕨孢子之所以是金黄色的,是因为人们以为那是太阳散发的金色火焰。

古代雅利安人点燃冬至节、夏至节以及其他仪式中用的火,一部分意图可能是作为太阳的魔法,给太阳增加新的火力。由于这些火通常是摩擦或点燃橡木而生起来的,古代雅利安人便以为太阳定期地从存储在神圣橡木中的火种里补充能源。换言之,在雅利安人看来,橡木像是原始的仓库或贮藏所,太阳时时从那里吸取火源。如果橡树的生命被认为存在于槲寄生里面的话,那么,按照这一观点,槲寄生肯定含有摩擦橡木时产生的火种或火星。因此,与其说槲寄生是太阳散发的火种,还不如说太阳的火被认为来源于槲寄生可能更合适些。这样,槲寄生因它璀璨的金色而被称作金枝,也就不奇怪了。

在希罗普郡(Shropshre,在英格兰西部)的普维尔伯奇地区(Pulverbatch),人们还记得古时候橡树在仲夏节前夕的夜间开花,天亮就萎谢,姑娘若想知道自己将来的婚姻如何,只消夜里在树下铺一块白布,第二天早晨她就会在布上发现一小撮灰尘,那就是橡树花的全部残遗。姑娘把它收起来,放在枕头底下,未来的丈夫就会在她的梦中出现。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一现即逝的橡树花大概就是具有金枝性状的槲寄生。
下述的观察证实了这一推测:在威尔士,姑娘也在仲夏节前夕采一根槲寄生小枝,用上述同样的方法放在枕头底下,以引致预兆未来的梦。她们用白布承接想象中的橡树之花的做法,跟德鲁伊祭司们用白布承接用金色镰刀割断的橡树上的槲寄生的做法完全一样。

在意大利的某些地方,农民们仍然在仲夏节清晨出外去寻找橡树,制作“圣约翰油”,这种油像槲寄生一样能治愈各种创伤。这也许就是槲寄生本身受到赞美的方面。因此,“金枝”的称号竟然赋予寄生在橡树身上、很少为人描述的微不足道的槲寄生,也就不难理解了。此外,我们也许还可以看出,为什么古代人认为槲寄生具有灭火的卓越性能,为什么瑞典人至今还把它存放在家里防止火灾。它的火一般的属性表明了它是处置或预防火灾的佳品。

这些想法可以部分地说明,为什么维吉尔要让埃涅阿斯在进入阴暗的地府时,随身携带一枝闪闪发亮的槲寄生。诗中描写在地狱门前密布着一片绵亘浓郁的森林。这位英雄在两只野鸽的引导下,曲曲折折地逐渐走进那远古森林的深处,直到他透过树荫看到,远方闪烁的金枝的光辉照亮着他头顶上高悬的错综缠结的枝条。如果人们认为深秋时分枯黄的槲寄生含有火种的话,那么对于一个在阴间孤独漫行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金枝更好的东西可以拿在手中呢?它既能照亮足下的道路,又能当作护身的杖棒,带着这样一根金枝走在充满艰险的征途上,就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阴森可怖的幽灵。因此,当埃涅阿斯走出森林,来到那条蜿蜒流向阴间沼泽的冥河的岸边,凶暴的摆渡人拒绝让他乘船时,他拿出怀里的金枝高高举起,那摆渡人一见马上就畏缩了,乖乖地请他登上那摇摇晃晃的渡船。由于他是活人,小船不堪重负而沉入水底了。直到现在,人们还相信槲寄生可以防御妖巫和妖精。

古代意大利人以为槲寄生能够灭火,瑞典农民也有同样的看法。他们把橡树上的槲寄生一束束地挂在屋内天花板上以防御灾害,特别是火灾。槲寄生被认为具有这一性能。瑞士的阿尔高州(Aargau)人称它为“雷电笤帚”这一绰号中已有所暗示。因为雷电笤帚是长在树枝上、毛茸茸密匝匝的赘疣,人们一般以为它是闪电的产物。所以,波希米亚人认为经雷电烧过的雷电笤帚能够保护房屋免遭雷击。因为既然它本身是雷电的产物,它就当然能够防御雷电——实际上是一种避雷针。瑞典人用槲寄生特别预防房屋着火,那火可能就是因受雷击而引起的,虽然,槲寄生无疑也有防止一般火灾的效力。

同许多地方一样,孚日山区的耕牛在圣诞节前夕具有讲话的能力。这天夜晚,它们能够用人的语言互相对话。它们的对话确实极有教益,因为它们似乎能够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当然很少有人愿意被人发现自己在牛棚里窃听。明智的人们满足于在牛槽里放够了草料便关上门,让它们自己去咀嚼、反刍。有一次,一个农夫藏在牛棚的角落里偷听两条老牛的带有启发性的对话,但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因为一头公牛向另外一头公牛问道:“明天我们将要干什么?”另一头公牛答道:“送我们的主人到墓地去。”果不其然,那农夫真的当晚就死了,第二天一早就被埋葬了。

古老的异教圣诞柴仪式,今天在欧洲再也没有像塞尔维亚那里保存得那么完好的了。圣诞节前一天的凌晨,每户农家都派出两个最年轻力壮的男人到最近处的森林里砍一棵小橡树扛回家来。他们到了森林里首先简短地祷告一番,或者在自己身上画三次十字,然后往选中的橡树上撒一把麦子,说一声“圣诞快乐”。接着就把它砍倒,要小心地恰好在太阳出现在东方地平线时,让树身向着东方倒下。如果树身倒向了西方,那便是这家房子和房主人在未来一年中最不吉利的预兆。如果树身倒下时被另一棵树挂住了,那也是不吉利的。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把砍倒的橡树身上最先落下的碎片带回家中收藏起来。树干要锯成两到三段,其中一段要特别长些。一位妇女从屋里拿出一张摊平但未发酵的面饼,在那较长的橡树段上掰碎。这几段橡树暂时就靠在屋墙边,每一段都叫作圣诞木柴。

我们受到的哲学教养,是剥离本质个性,将未知因素简化为我们可以感知的井然有序的印象。在这种哲学教养下,我们很难站在原始未开化的人的地位来看待周围事物。同样的事物,在未开化的人看来便成了鬼神的形象或鬼神的事迹。多少世纪以来,曾经围绕在我们周围的神鬼大军,在科学权杖的驱逐下一步步地退离了我们:从炉灶和住宅,从圮废的地窖和爬满常青藤的古城堡,从魔鬼出没的沼泽和人迹罕至的池沼,从迸发闪电的乌云和衬着银月的云彩或西天火烧似的片片晚霞,远远、远远地退离了我们。它们甚至从它们在天上的最后据点退离了我们——那蓝色的苍穹已不再是遮掩天国荣耀、不使凡人得见的屏障,只有在诗人的梦幻或夸张的激情修辞中,才能瞥见隐退的鬼神旌旗的最后飘动,听到它们无形翅膀的拍击声、它们嘲弄的笑声或由强转弱渐渐在远处消失的天使的乐声。

公元十三世纪上半叶,在桑瑟尔(Schönthal,在德国)主持西多会修道院的理查姆院长,经常持续地感觉有许多魔鬼在他周围出没。即使生活在拉布拉多(Labrador,加拿大一个省)冰雪覆盖的海岸线上的爱斯基摩人、圭亚那(Guiana,南美洲国家)闷热森林里的印第安人,以及孟加拉丛林中的印度人,也没有谁具有理查姆院长那样的感觉。理查姆院长在他所著的《玄怪录》(Revelations)那本怪书中,陈述了他每日每时遭受的魔鬼的侵扰,尽管他没听见也没看见那些魔鬼。他把他肉体上的不适和精神上的虚弱全部归罪于魔鬼的侵扰。如果他觉得易于激怒,他就确信那是魔鬼在作祟;如果他的鼻子上出现了皱纹,或者嘴唇耷拉下来,他便以为那一定又是魔鬼搞的把戏。如果他咳嗽,流清鼻涕,大声清理嗓子,咳出痰来,也都来源于超自然的神灵和魔鬼之所为。

人们普遍相信:某些男人和女人可以通过魔法变成狼或其他兽类,但是如果伤害了任何这样变成的野兽(狼人或其他兽人),也就同样伤害了变成该动物的巫觋本人。这一信念流传很广,在欧洲、亚洲、非洲都有。例如,奥劳斯·马格纳斯(Olaus Magnus)告诉我们:在他写作前没几年,利弗尼亚的一位贵妇人和她的奴仆曾就狼人这一话题进行过讨论。她不相信有狼人这种东西,而她的奴仆则坚持说有。为了使她信服,奴仆退回到一个房间里,很快便以狼的形象走了出来。这狼立即被狗追逐逃进森林,困在了那里。它凶猛地同狗打斗,捍卫自己,最终失去了一只眼睛。第二天这个奴仆恢复了人形回到女主人面前,也只有一只眼了。

据传,帕多瓦(Padua,在意大利北部)的街道上整肃治安时抓住了一个狼人,人们砍断了狼的四只爪子,那狼竟立即变成了人,但双手和双脚都被截断了。

中西里帕斯的托拉查人非常惧怕狼人,即有能力把自己的灵魂变成诸如猫、鳄鱼、野猪、猿、鹿和水牛等动物的人。这些动物四处流转,贪吃人肉,尤其是人肝,而它们的原身却在自家床上静静地熟睡着。这些人要么生来就是狼人,要么就是由于感染而变成狼人。因为只要与狼人稍一接触,即使接触了狼人唾液碰到过的任何东西,就足以使最无辜的人变成狼人。甚至头沾着狼人的头靠过的任何东西,也绝对会使其人变成狼人。对于狼人常处以死刑,但是这一判决须待被告获得公正的审判,其罪行经神裁法确实证明之后方予执行。这种神裁的做法是把被告的中指浸入煮沸的树脂中,如果被告的手指完好无损,便证明他不是狼人;被告的手指如果伤残,则证明他是狼人,便将他带到一僻静处剁成碎片。执行判决时,行刑者自然非常小心避免血溅到身上,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行刑者自己肯定就要变成狼人。他们把砍下的狼人头放在他的两条后腿间,以防他的灵魂复活继续为恶。

几年前在托拉查人中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这事发生在托莫里(Tomori)海湾的索玛拉(Soemara)这个地方。一天黄昏时分,几个人和一个名叫哈吉·穆罕默德的人坐着闲聊。天黑后其中一人因事走出屋外,过了一会儿,这伙人中有一人觉得自己看见晴朗的夜空中挂着一只雄鹿的角,鲜明而清晰。哈吉·穆罕默德举起枪来就向那鹿角开了一枪。一两分钟后,先前出去的那人走了回来,冲着哈吉·穆罕默德说道:“你朝我开了枪,打中了我,必须罚你给我一笔钱。”他们在他身上细细地检查,并无弹伤。这时,他们方知此人原来是个狼人,他把自己变成一只雄鹿,自己用舌舐了伤处,治愈了枪伤。可是,子弹却击中了要害,两天之后那狼人便死了。

在南尼日利亚奥班(Oban)地区的埃科伊人(Ekoi)中,常常会听到有人说到某某人(或男或女)附在某某动物身上。那话的意思是说某某人具有变成某一特定动物的形象的能力。他们坚信,通过不断的实践,凭借某种遗传的奥秘,人能退出自己的身躯而换成一只野兽的身形。他们认为,除了赋予人生命的灵魂之外,每个人都还有一个可寄存于体外的灵魂,时时可以让它进入它所附着的“生物”的体内。当他希望他的第二灵魂离体漫游时,他就喝一服有奇异魔力的药,这种药传自远古,有些就藏存在古代专门准备为此目的而用的土钵中。人只要喝了这种魔药,他的第二灵魂马上就离开他的原身,从镇上飘然进入树林,而不为人们看见。在林中树阴下,灵魂安全地胀大起来,换上它所附的野兽的身形,它可能是大象、豹子、水牛、野猪或鳄鱼。自然,某人要变成的动物形象的种类不同,他所服的魔药也因之不同。要想用变成大象的药来变成鳄鱼,那是荒诞的、不可能的。

自然,时常把自己的第二灵魂寄附于野兽(如野牛)身上的人,不会愚蠢地去射杀这类野兽,因为如果这样,他就可能自己杀害了自己。但是,他也有可能杀了别人寄附灵魂的动物。譬如,一个把自己第二灵魂寄附于野牛身上的人,可以随意射杀羚羊或野猪。这样做了之后,他又怀疑那死兽可能是他朋友第二灵魂附寄的动物。于是他就得对该尸体进行一定的仪式,然后以最快速度跑回家去,用一种专门的药给他无意中伤害的朋友医治。这样他才有可能及时地挽救他朋友的生命。

在保加利亚,牧民们受到一种叫作厄斯特瑞尔(Ustrel)的吸血鬼的侵害。厄斯特瑞尔是一个基督教孩子的灵魂。他在一个星期六出生,不幸在受洗礼之前就死了。在被埋葬后的第九天,他在坟墓里挖了一条道,从里面出来,袭击了家畜,整夜吸它们的血,黎明时便返回坟墓休息。过了十天左右,他吮吸的大量血液使他的体质十分强壮,能够跑更远的路程。因此,当他遇见大群牛羊时便不再在夜间返回坟墓休息、恢复精神,白天便寄寓在健壮小牛或公羊的犄角里,或在乳牛的后腿之间。那些被他吸过血的家畜当天夜里就死了。凡是他盯上的家畜,总是挑最肥的先吃,依次吃到一个不剩。待那些尸体胀大起来,剥去其皮毛,便现出被那怪物吮吸其血的青黑色伤口。一个晚上他就可以这样杀死五头乳牛,但也极少超过这个数字。他能够很容易地转变自己的形体和重量。

北美希达察印第安人相信每一自然物体都有灵魂,或者说得更准确些,都有幽灵。对于这些幽灵应当尊重或尊敬,但不都是一样的。例如,人们认为白杨——密苏里流域上游最高大的树——的幽灵具有才智,如能恰当地对待,会对印第安人的某些事业有所帮助。但是灌木和禾本科植物的幽灵则价值不大。春天,洪水暴涨,密苏里两岸部分河堤被冲决,一些大树被激流卷走。据说当树根还紧攀着大地时,树的幽灵就哭开了,一直哭到树干砰然倒入激流之中。从前,印第安人认为砍伐这样的一棵大树是错误的。当需要圆木干材时,他们就使用那些自己坍倒的大树。直到最近,一些容易轻信的老人还声称,他们同胞的许多不幸是现代人无视白杨生存权利之所致。易洛魁人相信,每一种树、灌木、植物和香草,都有自己的幽灵。他们的习俗是要对那些幽灵表示答谢。

东非的瓦尼卡人(Wanika)以为每一棵树,尤其是椰子树,都有自己的幽灵。凡毁坏椰子树的行为都被视同弑母一样的罪行,因为是树给了人们生命和营养,就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在斐济的亚萨瓦(Yasawu)群岛上,人们要吃椰子之前,总是先向椰子乞求说:“我能吃你吗?我的主!”

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汤普森印第安人中,年轻人在食用当季新长的向日葵根之前,总是这样祷告说:“敬告树灵,我要服用您的灵根了,请您帮助我攀登,能够爬上高山峰顶。您是神灵中最伟大的神灵,求您保佑我矫健康宁!”如果不经祷告就吃,人会变得懒惰,早上贪睡不醒。虽然没听人说过,但是我们不难猜想:这些印第安人认为向日葵是太阳每天早上准时升起、爬上山顶的动力。因此人们以合适的礼仪吃了向日葵,自然都能获得与之相同的能力。

达雅克人认为树木有灵,不敢砍伐老树。有些地方,老树被风刮倒后,人们便把它扶起来,并在树上抹血,悬挂旌旗,表示“对树灵的祓慰”。

暹罗的和尚相信处处有灵魂,毁坏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强行逐杀一个灵魂,就像不弄折一个无辜者的胳膊一样也不折断一根树枝。

在埃及可耕地的边缘地带,甚至尼罗河附近地区,到处可以看到优美的榕树,枝繁叶茂,亭亭玉立,真是沙壤中的奇迹。它们的葱茏翠绿与周围一片黄褐色的景观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即使夏天正午的骄阳也透不过它们浓密的树阴。它们之所以蓊郁青翠,其秘密就在于它们的根部深深地扎入地下,伸进大河渗泄的涓涓细流之中。古时候,埃及各阶层的人们都尊奉这些树为神圣,定期向它们朝贡,进献无花果、葡萄干、黄瓜、蔬菜,并且由慈善的人们每日供奉用陶罐盛满的清水。天气酷热时,行人路过此处,便喝罐中的清水来解渴,然后向榕树祝祷致谢。赋予这些美好大树生命力的神灵通常藏身树内不为人见,有时也露出头部或整个身形,随即又缩了回去。刚果人在一些树的树根旁放好一些用葫芦装着的棕榈酒,供那些树在干渴时饮用。

深秋季节,爱斯基摩人居住的大地上空狂风呼啸,吹开了刚刚冻结的海面上的冰链,大片浮冰互相撞击着,碎裂之声砰砰不绝,相挤相挨,重重叠叠,又逐渐堆积起来。这时,巴芬岛的爱斯基摩人以为他们听见了栖息在充满灾难的空中的精灵的声音。死人的亡魂疯狂地敲着人家小屋的门,进去不得。如果有人不幸被这些鬼魂捉住,马上就会生病死去。一个无毛的巨犬的幽灵在追逐活着的狗,活狗一见了它就惊厥痉挛而死。无数的妖精全都出动了,它们竞相给爱斯基摩人制造疾病、死亡和恶劣天气,并且使他们狩猎无获。
所有这些前来侵扰的精灵中最可怕的是冥后塞德娜(Sedna)和他的父亲——爱斯基摩人死后都落在她父亲的手中。别的妖精都是从空中或水上前来,而塞德娜却是从地底下钻出来。因此,这正是巫师忙碌的季节。人们可以听见家家户户都有巫师在念经祈祷。他们坐在屋内幽暗神秘的地方念咒驱鬼,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昏黄朦胧。

最艰巨的任务是驱赶塞德娜,那是要最有法力的巫师去完成的。一间大屋内,地上盘着一卷绳子,绳子一端留着一个小口,代表一头海豹出气的洞。两个巫师站在小口旁边,其中一个手持长矛,好像正在注视冬天海豹出气的洞口一样;另一个巫师手拿钩线;第三个巫师坐在屋后面唱诵咒文,引诱塞德娜来到这里。这时,能够听出她正从小屋的地底下走过来,还沉重地喘着气。很快她便从小洞中冒了出来,接着便被钩住了。她怒气冲冲连忙转身逃走,身上拖着钩线。那两个巫师尽力拉住钩线往回拖。斗争非常激烈。
最后,她拼命奋力一挣,终于挣脱了钩线,逃回她的住处阿德里芬(Adlivun)去了。巫师们从小洞抽出钩子,上面溅满了鲜血。他们骄傲地向人们展示那钩子,证明自己的本领多么了不起。就这样,塞德娜和其他妖精都被赶走了。第二天,老老少少都来参加盛大集会,庆祝这件大事。但是,他们仍须小心在意,因为受伤的塞德娜暴怒未已,如果发现屋外有人,就会把人捉住。因此,人人都在头巾外面戴上护符,以免受她侵害。那些护符都是用他们出生后穿的第一件衣服做的。

著名的阿拉伯旅行家伊本·巴图塔记述了马尔代夫群岛上几位可靠的土人(都记录了姓名)对他说过的这一故事:

当岛上居民还崇拜偶像的时候,他们那里每月都有一个邪恶的精灵出现。那精灵是从海上过来的,来时像一艘灯火通明的船只。人们远远看见它来了,便赶快把一位年轻的姑娘穿戴打扮起来,领到岸边一座未开化人的殿堂里。那殿堂有一个窗口朝向大海,他们便把少女一个人留在殿内过夜。第二天早上去看时,少女早已身亡。大家每月抓阄,拈到的人就得把自己的闺女送给海中精灵。

过去,由于海上妖精的缘故,马尔代夫群岛的一些岛屿,在其居民皈依伊斯兰教之前,人口大为减少。伊本·巴图塔来此之前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一天夜间他出门办事,忽然听见人们大声说道:“除了真主外,别无真神。”“真主是伟大的。”孩子们头上顶着《古兰经》,妇女们敲打着铜制的盆和钵。他感到非常惊异,便问人们:“出了什么事?”人们说:“您没有看见海面吗?”他向海面望去,看见黑暗中好像有一只大船,船上灯火通明。人们对他说:“那就是妖精。正是它每月要出现一次。但是,当我们做了您刚才看见我们所做的那样以后,它便转身回去,不再危害我们了。”

某些形式的巫术的一个重大优点是它在施术者身上施术,眼看着施术者痛苦万状,而病人的疾病、苦痛与不便全都痊愈了。例如:法国珀奇(Perche)地方的农民以为病人之所以持续地呕吐痉挛,是由于(如他们所说的)胃在腹内脱了钩掉下来所致。因此,便请医生来将它复还原位。听说了病人的这一症状之后,医生立即做出极其可怕的扭曲动作,使自己的胃也脱钩。做到这一步之后,接着又做出另一系列的扭曲动作和愁眉苦脸的表情。这时候,病人便相应地感到病痛解除了,还付给医生五个法郎的费用。
同样,达雅克人的巫医被人请去治病,一到便躺下来,假装死了。于是他便被当作尸体,用席子裹着,抬出屋外,放在地上。大约一小时后,另一位巫医赶来,解开这假装的死人,把他救活。随着假装的死人的复苏,真正的病人同时也痊愈了。

那位博学的作者还介绍说,如果你因长了粉刺而苦恼,可以观看陨星。当陨星在天空飞过时,马上用布或者手头现有的任何东西揩拭粉刺,随着陨星从天空坠落,你身上的粉刺也就同时脱落了。不过要注意:切勿光着手揩擦,否则,粉刺便都转移到手上去了。

古代印度人用一种精心安排的仪式治疗黄疸病。其主要意图是想把黄色从病人身上转移到有黄色的生物和黄色的东西(如太阳光)上去,并且把健康的红色从有生命的精力旺盛的根源(如红色公牛)转移到病人身上。巫师怀着这种意图,念着如下咒语:“让你的心痛病和黄疸病都飞到太阳那里去吧,我们将用公牛的颜色把你包起来!我们把你包在红颜色中,使你延年长寿。你将从黄色之中解脱出来,身心无恙!罗希尼(Rohini)是奶牛之神。所有的奶牛都色泽鲜红。我们将把你包裹在她们整个的形体和力量之中。我们一定要把你的黄疸病转给鹦鹉,转给画眉,甚至转给那黄色的鹡鸰。”

古代的人们认为黄疸病人如果仅仅盯视一只石鸻,而那石鸻也紧紧盯着他,他的病就好了。普鲁塔克指出:“这种鸟的本性和气质就是这样,它能够通过目光使这种病像光线似的从病人身上射出并进入它的体内。”贩卖小鸟的商人们深知石鸻的这一宝贵价值,每当得到一只石鸻到市上出售时,总是仔细地把它遮盖起来,以防黄疸病人偷偷注视此鸟,不花分文就治好了病。石鸻的可贵之处,不在于它的羽毛颜色,而在它那双金黄色的大眼睛。如果此鸟不能逃过人们把它误认为一丛黄色苔藓的观察,其原因就是它那双金黄色大眼睛最容易引起搜寻者注目。而由于害怕被人发现,它总是喜欢畏缩在地面沙砾之中。它的淡褐色羽毛与沙砾的颜色浑然一致,只有有经验的捕鸟者才善于捉到它。

现代希腊人称黄疸病为金色疾病,而且很自然地可以用黄金把它治愈。要达到完满的疗效,只需用一块黄金(最好用一个金镑,因为英国的金币含金最纯)浸在酒里,把酒放在夜间星空下暴露三天,然后每天喝此酒三盅,直到喝完为止。这时,黄疸病便从病人体内彻底清洗了出去。这种治疗方法,就其最严格的意义来说,是很有疗效的。

在艾莱岛的夏洛特港附近格伦·莫尔海峡处,可以看到一块巨石。传说谁要是能将一根钉子钉进此石,便不会再牙疼。若干年前,艾莱岛上一位农民向调查者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路过此处的外乡人将一根马蹄钉钉入厨房的门楣,从而治好了他祖母的牙疼,同时告诫他祖母要让那钉留在门楣中,万一那钉松动了,就用锤子把它钉紧。从那以后,祖母一生都没再牙疼过。在布伦斯威克,任何人都可以按自己的心意用钉子把自己的牙疼病钉入墙内或树身,两者都可以治好他的牙疼。

古代巴比伦人常用泥土、树脂、蜂蜜、油脂或其他柔软材料捏成自己仇人的形象,将它焚烧、埋葬或损毁,借以伤害或杀死其仇人。有一篇向火神努斯库的祈祷词这样写道:

有人塑造我的形象,伪造我的容颜,
窒息我生命,毁坏我发肤,
撕裂我衣裳,伤残我双足。
求神多保佑,解除此妖术。

这一古代迷信的工具,掌握在邪恶者手中为害甚大。但在埃及和巴比伦,它却成了击溃恶魔的极好的手段。我们在巴比伦的一张符咒中看到一长串恶魔的名单,巫师烧毁了那些恶魔的偶像,希望随着这些恶魔偶像的毁灭,这些恶魔也一同毁灭而永远消失。

如果一个南斯拉夫人想要在市场内行窃,他只须把一只瞎眼的猫烧化,取一小撮瞎猫的骨灰撒在正在跟他讨价还价的货主身上,其人马上就变得跟瞎猫一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从货主的摊子上拿走自己喜欢的东西,货主却视而不见。小偷甚至可以大胆地问货主:“我付给你钱了吗?”那被骗的货主则答道:“当然,你已付过钱了。”

澳大利亚中部土人想要蓄起胡须时,也采取与此同样简单有效的做法。他们用带尖的骨头戳刺下颌,然后用一根魔棒或磨砖在颌上细心地拍打。后者代表长有很长的胡须的一种老鼠。这些长须的特性自然会转入这些代表长须的魔棒或磨砖,因而也就很容易地转移到其人的下颌上,从此便长出浓浓的胡须,很是美观。一帮土人杀死某个仇敌归来,恐怕仇敌的鬼魂在他们睡梦中进行报复,便各自在头发里插一节鼸鼠的尾巴尖子。因为鼸鼠是夜间活动的动物,彻夜不眠,人只要插一节鼸鼠尾尖在头发里,夜间便也清醒不寐了。
在澳大利亚中部的翁马杰拉(Unmatjera)部族里,人们用鼸鼠尾尖来实现与此相同的目的,并且把这种巫术感应的连锁更延伸了一节。一个男孩动过手术之后,孤单一人躺在丛林中养息,这时,不是这个男孩本人而是孩子的母亲头戴鼸鼠的尾尖,这样孩子夜里就会警醒,而免遭蛇蝎之类的伤害。

古代希腊人以为吃了不眠的夜莺的肉,就会使人无眠,用鹰的胆汁抹在老年人的老花眼上,就会使其视力像老鹰的一样锐利。用大乌鸦的蛋涂抹头发,就会使人银白的头发变得乌黑。只是凡采取这一做法来掩饰自己头上岁月消逝的痕迹的人必须特别小心:用乌鸦蛋染发时,自始至终嘴里一定要满含脂油,否则满口牙齿跟头发一样也将变得乌黑,无论怎样揩擦刷洗都不能恢复洁白。这种乌发剂实际上是永不褪色的,使用的结果往往超过实际需要。

墨西哥的珲科尔(Huichol)印第安人喜爱蛇背上的美丽花纹。因此,他们的妇女要编织或刺绣时,他的丈夫就捉来一条大蛇,用一头剖开的棍棒将蛇夹住,拿在手里,让她用手从头到尾抚摸蛇的背脊,然后又用这双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和眼睛,这样她就能在她的织物上编织或刺绣出跟这条蛇背上的花纹同样美丽的图案来。

康斯坦丁在位时期,一个名叫索佩特(Sopater)的人在君士坦丁被处死了。他被指控使用巫术拘缚了风,致使埃及和叙利亚的运粮船只因无风或逆风而在途中稽延,拜占庭的饥民久盼粮船不至,由失望而悲愤至极。古代有一种防止风暴损坏庄稼的巫术,办法是将一只癞蛤蟆装在土制的新钵里埋入田地中央。芬兰人的巫师经常售风给因无风不能远航的船员。巫师将风装在三个绳结里面:解开第一个绳结,便放出温和的风来;解开第二个绳结,便放出一部分大风;若解开第三个绳结,便刮起飓风。

春天从北方或东北方刮来的烈风和暴雨,带来疟疾和风湿关节炎症,单纯的爱沙尼亚农民把这些都归咎于男觋女巫的阴谋作祟。他们尤其害怕春天里的三个“苦难日”,其中一天正好是升天节前夕。在那些日子里,费林附近的人们都不敢出门,唯恐从拉普兰刮来无情的飓风将毁灭他们。爱沙尼亚一支流行歌曲这样唱道:

灾难的风啊!劲疾而有力!
它的翅膀沉重地横扫过大地!
不幸与哀伤的风啊,疯狂地呼啸,
那是芬兰的巫师们乘着它在飞跑。

把风捆缚于绳结之中,解开的绳结愈多,放出的风愈大,这种法术,拉普兰的居民认为是男觋所为,设德兰(Shetland,属英国)、刘易斯岛(Isle of Lewis,属英国),以及马恩岛(Isle of Man,属英国)上的居民则认为是女巫所为。设德兰的船员们至今仍向自称能控制风暴的老妪购买捆缚了风的、打结的手帕或细绳。据说,莱威克(Lerwick,属英国)地区现在还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们专靠卖风维持生计。

十九世纪初,沃尔特·司各特男爵在奥克尼群岛(Orkneys,在苏格兰北部)的斯特罗姆内斯(Stromness)地方访问过一位这样的女巫。他写道:“我们沿着陡峭而肮脏的小巷,攀登到高出市镇的山阜,俯瞰那美好的景色。这块高地上有一间破旧的小屋,里面住着一位年老的女巫,专靠卖风维持生活。每艘商船的船长都半开玩笑半真诚地付给这位老妪六个便士,向她买风。老妇人用水壶装满一壶水,把水烧开,便得来一场好风。她的形象很可怜,九十多岁了,干瘪得像一具木乃伊,身披一件土色的斗篷,跟她那死尸般的皮肤颜色很相配。她有着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睛,鼻子和下巴几乎连在一起。她那鬼一样的诡诈表情,给人一种很像是巫术女神海克提(Hecute)的印象。”

暴风常被认为是一种邪恶的物神,可以恐吓它、赶走它或杀掉它。每当天空乌云密布,显示一场龙卷风就要刮来的时候,南非的巫师便赶忙走到一块高地上,把尽可能多的人紧急聚到一起。在他的指挥下,人们大声喊叫,并且模仿旋风扫过屋顶和林中树梢间的轰鸣呼啸声。然后,在一个信号下,大家又模仿出惊雷闪电霹雳之声。沉寂几秒钟后,又是更加尖厉刺耳震撼心扉的雷电撞击声,在空际摇曳,最后在巨大的悲号声中逐渐消失。巫师口中满含脏水向着迅速来的风暴喷去,作为对风神的威胁或挑战。群众的呐喊呼号则是旨在吓走风神。这场法事一直持续到那龙卷风刮向别的地方去或渐渐停息。如果龙卷风刮向别处去了,那是因为这位驱风的巫师比那种努力阻挡风暴的巫师的法力要大得多。

在爱斯基摩中部地区,如果风暴与恶劣天气持续太久,粮食缺乏,人们就采取这样的巫法来对付风暴——用海藻制成长鞭,拿到海滩上,迎着风吹的方向一边抽打,一边喊道:“塔巴(够了)!”每当西北风使海岸长期冰冻,食物开始缺少时,爱斯基摩人便举行一种仪礼来平息寒风。他们在海边燃起一堆火,男人们围着火堆念诵经咒。然后,一位老者走近火堆,用哄劝的口吻邀请风暴恶魔到火底下来暖暖身体。等到人们认为风魔已经下来时,那位老者便把在场的每个人所带的一小桶水逐一浇到火焰上,同时许多箭镞随即射向火堆。他们认为风魔遭到这样虐待之后,决不会再留在那儿了。为完满地达到这一效果,四面八方打响了枪声。一艘欧洲航船的船长也应邀向风放起大炮。

古代印度人的祭司,每当风暴来临时,就手持箭棒和火把,迎风而立,口中喃喃念诵经咒。有一次维多利亚尼安萨(Victoria Nyanza,位于肯尼亚)附近的卡多玛(Kadouma)地区在飓风袭击的时候,彻夜擂鼓不停。第二天早上,一位传教士向土人问起缘由,才知道那鼓声是对抗飓风的一种巫法。沿海达雅克人和婆罗洲的卡扬人(Kayans),当一场大风暴狂吹时便敲起锣来。

苏格兰高地夏天宁静的日子里,时常有旋风吹过,卷起尘土和稻草,却没有再引起一丝的微风。高地的人便以为是小妖精乘着那旋风经过,风中还夹带着男人、妇女、儿童或牲畜。她们便将自己左脚上的鞋,或头上的圆帽,或一把小刀,或一撮鼹鼠窠的泥土向旋风掷去,好让小妖精们撂下它们掳去的人畜。如果一阵狂风吹过,刮起了牧场上的饲草,布列塔尼(Breton,属法国)地区的农民便用刀叉向风投去,以阻挡风魔把饲草刮走。同样,奥塞尔岛(Oesel)上的爱沙尼亚人忙着收割谷物,大风吹起了尚未捆扎成束的谷穗时,收割者就用手中的镰刀猛烈砍风。日耳曼、斯拉夫以及爱沙尼亚的农民都仍保持着同样的向旋风投掷小刀或帽子的习俗,他们以为如果男觋女巫御风飞过,被小刀击中,刀上一定会沾染血迹,或者小刀嵌入巫觋的伤处,随巫觋一齐消失。有时候,爱沙尼亚的农夫追在旋风后面大声喊叫,用棍棒和石头向旋风卷起飞驶的尘土中投掷。

在澳大利亚,土人们认为那被旋风卷起、在辽阔沙漠中横扫而过的巨大红色沙柱乃是妖魔们从此经过。一位年轻力壮的黑人曾经追逐于旋风沙柱之后,要用飞镖把妖魔杀死。他追出去有两三个小时,回来后精疲力竭。他说,他已经杀死了“库奇”(Koochee,恶魔),不过库奇也曾冲着他嗥叫,因此他大概也活不成了。传说“在东非的贝都因人那里,每当旋风从他们那里夺路而过时,总有一群野蛮人带着短剑随后追逐,他们把短剑刺进飞旋着前移的沙柱中心,意在赶走恶魔”。他们认为那是恶魔在御风飞行。

希罗多德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尽管现在评论家认为那只是一种传说,但那故事却是完全可信的。他说,并不保证故事的真实性。有一次,在普西利(Psylli),即现在的的黎波里,从撒哈拉吹来的风使得所有的水堰都干涸了。于是人们共同商议集体进军,向南风开战。当他们进入沙漠之后,非洲和阿拉伯地方的带沙风暴便向他们横扫过来,把他们全体都埋进了沙中。这个故事很可能是一个目击者讲出来的,此人曾亲眼看见那些人们排成战列,击鼓鸣锣,走进那旋转着的沙尘红云之中,从此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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