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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W. S. 默温〔诗歌〕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我知道
我会记得此刻在这里的任何事物
任何事物任何事物

——《清晨》

@reading

〔花园时光〕(诗集)

愚人的时间用时钟度量,
但智者的时间,没有时钟可以度量。

——威廉·布莱克,《地狱名言》,出自《天堂与地狱的婚姻》

《清晨》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它能持续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它是
整个天空,唯一的天堂
或者如果我能相信它属于我
只属于我一个人所有
或者,如果我想象它注意到我
认出了我,可能已经来看望我了
来自我从不知道的所有清晨
和我已经忘记的那些清晨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我在别处
或者如果我第一次变得更年轻
或者眼前这些鸟不是正在唱歌
或者我听不到它们或看不到这些树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我正遭受痛苦
身体的红色折磨或悲伤的灰色空虚
我会这样爱它吗,如果我知道
我会记得此刻在这里的任何事物
任何事物任何事物

《别的黑暗》

有时在黑暗中我发现自己
在一个我似乎在另一时间
已经熟悉的地方
我想知道
经历了我不曾见过的日出和日落
它是否已经改变
我记得的那些事物
是否还在我记得它们的地方
倘使我的手在当下的黑暗中
碰触到它们,我会认得它们吗
它们会认得我吗,它们
这段时间一直在黑暗中
等待我吗

《不早不晚》

是我来到了这个年纪
还是年纪来到了我身上
哪一个带来了所有这些
沉默的意象在它们朦胧的河上
显现着消逝着像这条河一样
都不置一词虽然它们都知道我
我能明白它们总是知道在哪儿找到我
给我带来它们知道我能认出的东西
它们知道只有我能认出的东西
给我看我以前不可能见过的东西
然后留下我去弄明白我自己的疑问
消逝着不做任何许诺

《金龟子之问》

从完全的阴影中你们的声音响起
在五月最后一个上午结束时
(按我们日历上对这个月份的称呼)
但你们从哪儿开始变得不计其数
今天中午之前你们从哪儿来
你们记得什么,当你们乘着一个音符
从光线昏暗处进入光亮里
你们的音符是你们光芒的节拍
正像太阳那样抵达一次
但此前你们在哪里,你们从哪里来
在变成今天的模样以前

快乐可能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令人意外地占有我们

——《从我们的阴影中》

《噢沉默之手》

生于沉默的手,沉默之手
生于黑暗的手,黑暗之手
沉默之左手,沉默之右手
清澈天光中的黑暗之手
无声无亮的火的手指
沉默的手把音乐带走
而音乐仍日夜回响
沉默的手指抚过琴弦
抚过没有自己歌曲的白键
当长笛奏响它的远方之歌
指尖统辖着长笛上黑暗的笛孔
音乐抚过那颗心等待着的黑暗
抚过它一次而没有认出它
沉默的心欢迎这支歌回家

我们听到事物发动,继续
呼喊,尖叫,歌唱
说你好说再见,但听不到
停止的声音

——《万物之声》

《黑樱桃》

五月已晚,当光亮变长
迫近夏天,年幼的金翅雀
一整日扑棱而下,第一次
发现它们身在飘落的花瓣间
正轻摇着白日的色彩
在旧屋旁花园白日的阴影里
一季无雨的寒春之后
听不到来自空空村庄的声音
我站在那儿吃着来自头顶
果实累累的树枝上的黑樱桃
对自己说“记住”这一切

《致这些眼睛》

我所熟悉的
仅有的人
你们已经给我看了
从一开始
我要来看的
正如它们正在消逝
你们给我看了
夏季国度里的那些面孔
河流,此刻的花园
通往这里的所有道路
相认的笑容
黄昏时寂静的房间
也细细看过了
我妈妈过世时戴着的眼镜
我只在镜子里
看见过的你们啊
请继续给我看
你们带我去看的面孔
日光,鸟的时刻
清晨的草叶
只要我看着
期待着能瞥见
还不曾看到过的事物

《破晓时的雨》

一滴一叶,雨滴找到了它们自己的树叶
其他的纷纷追随,像故事铺展
它们在苏醒的鸽群中到来,无人看见
鸽群从山谷的睡眠中应答
没有其他声音或其他时间

《夏日天空》

阳光注满树叶,七月在蝴蝶间浮游
我从出生那天起一直在接近这清晨的光亮
我曾独坐高窗边,寂静中看见它的童年
再没人看见它,再没人会认出它
此刻是同一个孩子望着这浮云变幻
它们自视野之外出现,变幻,正如此刻穿过它们

《日光的翅膀》

光亮出现,把万物给我们看
它展现绚丽,它称之为万物
但它把万物给我们每个人单独看
只有一次而且只是看
不能触摸或留在我们的影子里
我们看到的从来不是我们触摸的
我们获取的,结果是其他事物
我们一时看到的又原封不动地离开
而其他影子聚集在我们周围
世界的影子和我们自己的缠绕一起
我们已忘记它们但它们认识我们
它们记得我们从前的素常模样
在第一个影子到来前它们已在此自在如家
除了影子,万物都将离开我们
但影子携带着整个故事
在第一缕曙光中张开它们长长的翅膀

《蜻蜓之后》

蜻蜓像阳光一样常见
悬停在它们自己的日子里
向后,向前,侧身
仿佛它们是记忆中的事物
此刻,成年人匆匆忙忙
他们从来看不到一只
更不知道他们
没看到什么
蜻蜓两翼上的脉纹
是用光做的
树叶上的脉纹熟悉它们
和流淌的河水
蜻蜓来自水的颜色
知道它们自己的风格
当我们出现在它们的眼里
我们是陌生人
它们飞走时随身带走了它们的光
没有一只蜻蜓会记得我们

这屋子我从前来过
那时我还年轻,而那种寂静
属于一个夏日——
我透过这些窗户
看到的第一个夏日

——《以一朵云作伴奏的变奏曲》

我的爱总是
交织着离别
离别在时时刻刻
此时此刻

《大江》

李白,小舟已逝
它载了你一万里
顺流而下,一路上
长臂猿在两岸啼叫
此刻猿声已逝,它们
啼叫时的森林已逝,你已逝
你听到的每个声音已逝
此刻只有大江
径自流淌

他从他空空的名字里掉落了
我整个一生中他都在我身边
但我无法告诉你关于他的
任何事情

——《丧失》

莫里斯·格雷夫斯的《盲鸟》

如今这是我们能彼此理解的唯一方式
这是我能倾听你的唯一方式
我们的脚缠绕在被称作世界的
白色毛线团里
这就是那些拿着令人眼花的别针的人
后来再也无法听到的方式
哈代告诉我,很早以前他曾看到你的一位祖先
那是我在这儿出生以前,还在黑暗中的时候
而后来我得知,那些拿着别针的人
变得听不到你的声音,当你一直对自己
歌唱,你清晰的声音一直
从你祖先的和弦与大合唱中升起
如今当我细听,我听到你的声音中
有被遗忘的自由正飞跃岩石
一直飞呀飞,而岩石也在歌唱
在你下方无尽的寂静中——
世界在那里继续开始

《地图制作者》

维米尔的地理学家继续从窗子里
向外看着他独自看见的
世界,而房间里,在他周围
那片光亮不曾移动,不像那几个世纪
旋转,在寂静中,在云朵后面
在树叶、季节和人群之外
他从窗子里还没有看到这些
他看到的世界就在那儿,正如我们看到他
正从窗子里向外看着那片光亮

《凌晨》

“记忆”在这里的黑暗中行走
没有照片显示她什么样子
即将到来的日子从没有人见过
星星已经进入了另一重生命
梦还没说声再见就已离开
昆虫醒来,湿着脚,正向上飞
正试图随身带走夜晚
只有“记忆”和我一起醒着
知道这也许是唯一的时间

《另一幢房子》

我又回到了那幢老房子
我大半生都以为自己熟悉它
这幢从废弃和毁坏中收回的房子
当我有时在这儿,有时在离这儿很远的
某个地方,我都曾把它称作“我的家”
这次我不是来收回任何东西
而是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碰
仿佛我是鬼魂,或是梦中到了这里
我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年代的梦
在这梦里,同一条河仍在这里
房子仍是这幢老房子,早晨我在这里
在阳光里,同一只鸟正在歌唱

《旧时代的书法》

它是一种衰落艺术的潮标
在另一个时代有意义的代码
它的消息通过流水向上漂浮
而流水来自无名之地的水源
那些字母已经彼此忘记
它们带着消息只来过一次
它们一直在某个门口等待
而不知道它们在等什么
然后继续沉默的旅程
风景不停地从它们旁边经过
当它们停下,风景就带上它们
那些字母已经成了废弃的建筑
建筑的门从未打开也从未关闭
分毫未变,一如缺席中长久热爱的地方

《我们怎么称呼它》

它从来不是我们以为它将成为的样子
它在这里时从没有人希望得到它
云朵并没有希望在路上得到它
栖息的鸟也不是在等待它
它从来不准时从来不被衡量
但它也没有要信守的诺言
它回忆但只有一次
它告诉我们说它从未离开我们
但它如今在哪里过去在哪里将来在哪里
我们过去在哪里如今在哪里将来在哪里
每一次它都让我们惊讶
又在我们知道说什么之前已经消失
但谁能事先教我们怎么称呼它
有时它可能加入我们的笑声
让我们在悲伤中惊奇片刻
它可能被给予但从来不能被卖出
它单独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但它不是任何人的财产
虽然它是狂野的我们只担心失去它

《影子问题》

(给影子)
何以如此小的一个身体
投下一条如此长的影子
何以没有了身体
影子还能与我们待在一起
何以如此安静的一个生命
没有了爪子后还能向我们挥手致意

《偶尔》

正好是那个时刻之前我们
在它唯一的时间里一遍遍生活
然后向不在那里的人讲述
开端仍在笑声中回响
但回声每次都认不出来
也从没有回来再次开始
没有任何词语用它命名
它消失时不留下记忆
除了奔跑的山羊从变暗的山上
对着夜色咩咩叫的声音
它们奔跑时叫的是“等一等”
它们每一只叫的是“等一等”

《白日的呼吸》

昨夜我睡在海底,在汪洋中
一片深度不明的地方
早晨,是一段向上的长路
穿过一个寂静国家的黑暗街道
空荡荡的房屋里没有言语
直到我几乎抵达了一个
我从未见过的清晨的表面
那时一阵微风吹来,我开始
记起那些新生树叶的嗓音
它们飘拂的声音在阳光触摸前
已经找到它们,已经召唤了它们
以其一劳永逸的权威
树叶一直在对它窃窃私语
此时大海已经消失

《成熟的种子落下》

夏末在家,在经过了漫长的
春季旅行及其回响的告别之后
在家,一年的种子开始落下
每个都独自每个都在自己的时刻
到来,盲目地希望触及大地
它的认可,即使在黑暗中
也立即知道它已触及的地方
它归属和来到并停留的地方
正是在这个地方我想听见
想倾听天光和黑暗
在随我一同到来的这个时刻

《十月之夜》

闪亮山谷的遥远的另一边
一只狗像布谷鸟对着奇异的光线吠叫
当我穿过未开灯的房间悄悄出去看夜色
我的爱人宝拉也纹丝不动
我能看见的星星和我永远看不见的星星
将永远不会回到
它们此刻所处的位置
我们可以淋一点雨,但天空
看不到一丝云彩
微风几乎吹不到我们
我们认为属于十月的满月
在高大棕榈树的叶片之上闪耀
我们同在此地而不知道
它正以超越思考的速度飞行
那只狗已停止了吠叫,夜晚一片寂静

《黑暗中的钢琴师》

音乐不在琴键上
它从不曾被看到
众多音符出发去寻找
彼此
细听它们的道路
它们移动时就成了音乐
它们一直都在
等待
树叶在夜空里摇动
当它在它们周围变化
雨水在舒缓的小调中到来
琴键在它们起舞的梦中对自己歌唱
它们做自己的音乐
它们又做一遍

《凌晨饮茶》

一片来自韩国无标签的绿色
第二次采摘的茶叶,来自夏季的山坡
滋味里有远方和难辨其名的老树上
树叶轻轻的沙沙声
当我在夜里大雨之后倾听
那味道是一片来自远方的寂静
就在此刻当我啜饮
试着使它持续,我知道
片刻后我会忘记它
公鸡打鸣随时都可能从黑暗山谷对面传来
那时这味道就会丧失

《静水》

山顶上空的云是它的祖先
细雨在隐秘峭壁间的溪流中积聚
每条脉管都在寻找流向自己家族的路
汇入它们并积聚速度寻找自己的嗓音
随身带走片片星光月光日光
向下穿过荒野的远方
穿过飞翔和遗忘之梦
归属又分离之梦
此刻它终于躺在那里偎依着青草地
轻轻捧着空阔天空的寂静
这就是它一直流向的此刻
这就是它永远看不见的面容

〔“遗忘”之声〕

整夜,当雨落下
黑暗的山谷在寂静中听见了它
寂静的山谷不记得
你正睡在我身边
当雨在我们四周落下
我细听你呼吸
我想记住
你的呼吸声
但我们躺在那儿,遗忘
时而睡着时而醒着
我们逐次忘记呼吸
当雨继续在我们四周落下

正如雨不知道它来自哪儿
围绕我们四周的
海洋
不知道它的起点

——《同时》

《水上的声音》

当我们渐渐进入另一段年纪
有精灵回到我们身边
我们认出它们,正像它们离开我们时那样
我们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时仍记得它们
它们有一些来自鸟的身体
有一些来到时没人注意,像是遗忘
它们并不让人想起从前的生活
还有遥远的声音依然希望找到我们

《前门外》

雨下了一上午
长长的池塘里有一只癞蛤蟆歌唱
幸福像水一样古老

《摘花少年》

突然间他已不再
年轻,当他在那个明亮的早晨
捧满花朵,花香
正从花朵溢出,仿佛它们
仍在枝上,今天早上
才在那儿迎着光亮盛开
在光亮中的某处有一只鸫鸟
继续唱着完美的歌曲
加入这繁花的日子
当他站在那儿捧着花朵
清凉的露水从花朵流到
他手上,在它们生命的这个时辰
这是那个少年的手吗
他今天早晨才发现它们

《来自灰色传说》

阿拉克尼在天亮之前织着灰色
在棕榈树叶无法遮挡的地方
在鸟之前在词语之前
在最初的故事之前
在嗓音之前
在密涅瓦的眼睛以同样的灰色
被制作之前
阿拉克尼有她自己的美
可见的或不可见的
而且她年长
她已经成为她自己
然后是白天
密涅瓦将天光
织入天光
而且她知道那些丝线
在它们的故事里将去往何处
一些丝线
一些时间
而且她断言她一直都知道
阿拉克尼从未断言
阿拉克尼不必知道
她能够等待
即使她被忘记
她能够等到被忘记
密涅瓦一直看阿拉克尼编织
在天光里等着
而天光正从其中穿过
“编织”让密涅瓦想起了什么
她在那里看不到的事
她在那里无法想起的事
阿拉克尼正织着
即使在破裂处
也总是完美
有一种密涅瓦无法追随
无法模仿的完美
她自己的智慧嘲笑她
她愤怒
她又能做什么
对于能在天亮前织灰色的阿拉克尼
她开始了那个故事
关于她们之间的一场比赛
她赢了的比赛
织着天光
然后她又能对阿拉克尼
做什么来抹杀她
忘记她
就像她从不曾存在过
一整天在密涅瓦自己的头脑里
在她自己的织绣中在她自己的梦中
她想不出一个办法
摧毁阿拉克尼
一整夜她自己的鸟只回答
“谁”
那只鸟知道
她无法让阿拉克尼
变成阿拉克尼之外的别的什么东西
在白天之前的灰色里
密涅瓦的灰色眼睛无论转到哪里
她都看见阿拉克尼在编织

《在花园里仰望》

这些树没有名字
不管我们把它们叫作什么
当那些词被忘记
含义会在哪里
我会再次看到吗
你所在之处
你会坐在
弗兰的客厅里吗
那个梦还会回来吗
我会知道我在哪里吗
还会有鸟吗

在我自己的时间里
正抵达一次
爱情,一个地方
日日夜夜
正如它们曾抵达我
但会意和雨水
梦和清晨
风和伤痛
爱情和燃烧
看来你必须让它们来
才能让它们去
你必须让它们去
才能让它们来

——《每次一步》

你啊无与伦比者
水为你坠落
风将你寻觅
词语生来只是
倾听

——《致回声之二》

《永恒的回归》

因为它不在这里,所以是永恒的
那些我们以为久已消失的星星
当云朵在清晨的大海上空消融
我想不起来刚刚在说什么
这是同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那出现在最后一句话中的整个句子
和我不知道的事物的清晨
带回了我记得的一切
甚至那些消失的和我知道它已消失
而且知道我再也不会凝望它的事物
再一次几乎完整地对我显现
在它自己的时间里,然后又消失
它在我睡眠时正守护着我

《遗物》

在知道表示它的词语之前
我喜欢那废弃之物
掉落在柜脚边
遗失在街头
弃置在外面的雨水里
在它湿漉漉的故事里
来自另一个时代
在一种遗失的语言里
像袜子上的破洞
我喜欢铁锈及其方向盘
在半空中,下面是被禁止进入的
底盘和隧道口
灰尘的眼睛
没有地板及其踏板
这些我永远都不会碰
因为所有这些都
是危险的
要触摸它
永远不会成功
虽然我能断定没有人
真的相信这事
当它立在那儿在车库后面
车库向我们浮过来
像来自马匹年代的方舟
而我站在角落里倾听

《夏日的河》

此刻这条大河在它自己的时间里
流淌,携带着明亮的阳光
但它看起来平静如另一面天空
小船呼啸而去后留下的白烟
在无声中等待而下午渡轮的窗户
闪耀光芒,沿着
整条铁路,火车保持静止,当呼吸
被催眠,来到成串的驳船上
一日游的观光轮般熠熠闪烁
但不移动,在这城市熠熠闪烁的
沉寂面前,它像时钟指针一般
反复经过,一艘班轮抵达
它前方的拖船像黑鸢
无风时一声不响地牵引
整个抵达过程,它仍旧
在那边,在这条不变的河里
虽然我的窗子早已不见
而身后房间里的声音
正聚拢回家,聚拢向
港口上方悬崖边的整座教堂
和沉睡在岸边泊位上的
所有的船

《余晖》

余晖余晖
那是很久以前了
我第一次听到它的名字
我们曾经歌唱它
所以我问它是什么意思
而他们缓缓地摇头
眼里闪着某种消失的东西
但那时我即使看到这些
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它
消逝的盛夏
和蓬勃生长的大树下面
那段时间的光亮
在那里流连的寂静白天
在太阳消失后
在强光和声音之后
一段等待的时间
期盼着倾听

《那些嗓音之后》

青春从我从前年轻的地方一去不返
甚至我曾在这里听到的那种语言也是如此
它的那些韵律,曾不停回响
一段被遗忘的青春和那起初的
伟大歌唱,而今也陷入沉寂
还有那些嗓音——那曾是它们的灵魂
而它们的缺席不如每年春天
没有返回的鸟儿那样被人注意
最后完全没有任何语言
描述那些逝去的东西,但总是这样
我无法断定我在怀念什么
我只是那个怀念它的人

《漫长的午后光亮》

那些写在睡眠里的山丘小路
多么久远,我相信你们已遗失
当我看到青铜在光线中变深
羞涩的苔藓转向自身
在獾的小径上方保持闪亮
而一只乌鸦无声无息地展翼向西
但我们不假思索地相信
我们看到它一次就会经常看到它
我们所知道的只是
我们自身的一刻也将
一直是我们的,我们相信这一点
即使那个瞬间流逝,无法触及
而伸长的阴影在山谷中渐渐消融
那里有一个窗口亮了灯,像第一颗星
我们再次看到的东西将秘密地来到我们身边
甚至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老面包房》

又一个星期过去,他们来了
他们挥动的手臂捧满了黑莓
他们自己生活中的干果,急促地说着
最后几个锐利的音节,当胳臂
把它们塞入烤箱门的黑色日出
那门通往他们自己词语的声音
那些词是一种古老语言的树叶
他们将是最后说这语言的人
他们把柴枝在砖拱里点燃
那时鼓起的面包已烤好,将被传递
到位,一个接一个排在长板上
每个都浑圆得像一个拥抱
像一整个星期或那天早晨的天空

《草中时间》

最初的干草躺在几块田里
赤裸于它崭新的清香中,颜色渐淡
不曾有人停下来看这中午的光
给树荫的细微增长打上斑斑点点
在尚未受到影响的草地旁边
那儿的春草在它们生命的微微发亮的白昼里
继续轻柔起伏
田鼠身着天鹅绒暗影
在高高世界的细语里
慢慢穿过春草脚下,而蟋蟀清亮的
音符在四面鸣响,一直鸣响
要这世界只管保持原样
甚至当青草已经消失时,它们仍继续鸣响

我能向谁提起
你已经忘记的树叶
翅膀的拍动
和那里的鸟鸣
和你每个季节的粗糙树皮
还有你的枯枝
燃烧时的香气
如今再一次
你的花像细雪飘落
在新叶间些许
雨滴大小的绿色幼李
已经出现
噢沉默的从前
日光的年代

——《老李树》

《最近的事物》

在城市里鸟儿被遗忘
泯然众物,但有人会因此说
城市的建造材料就是缺失
是消失之物,这样它们才能待在那里
阿尔冈昆人身后的翔食雀
奴隶和他们建造的建筑
树林,和离开时随身
带走歌曲的林鸫,还有树叶
带着它们说的语言,直到有人能在
城市连续不断的声音中说出它们
一个白色音符持续,来阻止记忆
哪怕是记下城市本身的样子,比如
昨天那个地方,或就在
光线改变之前在街道转角处的样子
也许是这样:城市的声音
是关于消失的当下音乐
自然而然地忘记它自己的歌

《在紫色峡谷之上》

当夏天的梦几乎消失
我在一个可爱的秋天的梦里醒来
我一生至爱伴着我,还有一位年迈的女友
远处陡峭的山峰闪亮像黄铜
越过下方蜿蜒的紫色峡谷
我们走过之处,丰收的黑葡萄
从比我们还年迈的棚架上垂下
在悠长的阳光和时间的仁慈中
我已回到这里听山地歌曲
保存了这些山歌的几位老嗓子
在比他们能述说的更漫长的
黑暗和寂静中低声唱着
当最后的春雪仍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他们粗糙的手指惯于修剪葡萄藤
此刻那些手指弹拨磨损的乐器的弦
模仿来自峡谷的回声
于是这回声在古歌中再次醒来
没有任何春天、夏天或冬天听过的歌
而是时间诞生之前的星星之歌
在衰老的嗓音中回到它们自身

《魏因里希的手》

风把那棵杨树的整个枝条举起
带着它向上向外,并保持在那里
而每片叶子都是整棵树
从它在黑暗大地中的根向外伸展,透过
它全部的记忆年轮,向着它不曾
到过的地方伸展,他用手指握住
刚好在开端之前的那一刻
那是他所保持的
朝向合唱团的宁静,当大赞美诗的和弦
聚合,升起至其完美之境
他用手指握着
杨树的叶子和这棵树的生命
它夏季的和结籽期的绿色
和他出生前听到的和弦
他母亲心脏的风琴回音
云的赞美诗音符升起,呼唤着
彼此,而他把它们合为一体
捧着它们去迎接等待着的合唱
然后用迅速一击将它们切断
于是寂静像雨水一般从天空落下

《野燕麦》

细看第一束阳光
触摸棕榈的树梢
我能问什么
所有的珠子都已经
从丝弦掉落
旧弦并不怀念它们
记忆的女儿们
从来不念
她们自己的名字
那个天使
用天堂的语言说
去创造你自己的花园吧
我梦见我在这里
在清晨
梦是它自己的时间
俯视那口老井
我看见自己的脸
接着另一张脸在它后面
我就在那里
早晨的云
在东风中
花园里没有人
秋天的雏菊
拥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一天
整夜在黑暗的山谷里
雨声从另一个时代
到来
九月,当风
吹起,对我们来说
是数日的等待
我需要我的错误
以它们自己的顺序
带我过来
这是那轮满月
给我们带来
寂静
我把那只歌唱的鸟称作我的朋友
虽然我对他一无所知
而他不知道我存在
我一直忘记
此刻又再次失去的是什么
就在这儿
我必须不断告诉自己
为什么我又将离去
我似乎没有在听
我年轻时相信别的什么地方
我信仰旅行
如今我正变成我自己的树

《怎么回事》

天空说我正在注视着
看你从虚无中
能做出什么
那时我正抬头看,说
我猜测
你正在做那件事
天空说许多人
正执着于那件事
我正给你一个机会
那时我正抬头看,说
我是我拥有的唯一机会
那时天空并不回答
而今我们在这里
带着我们给这些日子的名字
这些广阔的并不听命于我们的日子

《便利》

我们并非以它的形象所造
但从一开始我们却相信了它
不是为了单纯地平息饥饿
而是因它随手可得
它可以命令我们奉献
不容争辩也不经我们同意
而无论我们用什么名字称呼它
以它的名义,爱已被放置一旁
无限的时间已经奉献给它
森林被抹去,河流中了毒
真实因它而降级
战争因它而合法
我们相信我们对它有一份权利
即使它不属于任何人
我们到处找路回到它那里
我们确信它正拯救什么
我们把它当作我们个人的救星
我们必须支付的一切就是我们自己

曾经在那唯一的夏天
当我是我时,我忘记

——《遗忘的自然史》

《夏天的声音》

当我听到布谷
又一次
它成了我自己的鸟
我已经忘了有多久
不曾听到
我很少看到的这种鸟
而它的鸣叫我从未忘记
布——谷——
它再次
在它的夏天
也从记忆中的夏天鸣叫
但在它鸣叫的那一刻
没有记忆
只有夜晚牧场的寂静
和羊群在一起
所有这些年同时出现
在不断延伸的阴影中
在橡树间,沿着山脊
和遥远的下方闪闪发光的山谷
谁听到了它
刚刚
谁记得
此刻它在哪里
倾听
比那些在长长的影子里
吃草的羊群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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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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