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从没让朋友来过这里,甚至都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住哪里。鲍勃这儿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化名为乔治·麦克艾尔宾的邮件可以寄到这里,且被人识破的几率甚低。但这所房子正厅后面的卫生间味道刺鼻,锁也坏了;这个单间污秽不堪,里面像是曾住过上千个各色人等,在房间里留下形形色色的秽物,却从没有人动手打扫卫生。一摞摞胡乱叠放的《时尚》和《芭莎》杂志,硕大艳俗的烟灰色玻璃碗随处乱摆,里面装满线团、铅笔、烟头和腐烂的水果。鲍勃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时主要是为商店和百货商场装点橱窗,但现在只剩下第三街的古董店偶尔还找他干点活,那些烟灰色玻璃碗就是一家古董店送他的,权充报酬。汤姆刚来时,震惊于这儿的邋遢肮脏,想不到这地方居然还能住人。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不会在这儿长住。现在格林里夫先生适时出现了。事情总会出现转机。这就是汤姆的人生哲学。
但他其实很孤独。这种孤独和在巴黎独自一人时那种感觉还不一样。在巴黎他虽然也是一个人,但他设想即将拥有一个新的朋友圈,并将和新朋友意气风发地开始新的生活,比他以往那种生活更甜蜜美好,更光明正大。可是现在他明白了,那种生活他不可能实现。他必须和人永远保持距离。他也许能树立新的生活标准,养成新的生活习惯,但却永远无法拥有新的朋友圈,除非他去伊斯坦布尔或斯里兰卡这种地方。可是在那些地方就算结识新朋友,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孑然一身,独自在玩一场孤军奋战的游戏。他潜在的朋友大都会给他带来危险,这点毫无疑问。如果他注定不得不只身浪迹天涯,未必是一件坏事:那样他被发现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不管怎样,这也是事情好的一面,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一些了。
他对自己外在的言行举止略加改变,想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生活超然的旁观者。他对所有人还是温文有礼,面带微笑,包括那些在餐馆朝他借报纸的人和酒店工作人员。但是他的头昂得更高,话说得更少。他身上隐隐有一种悲情。他喜欢自己的这种改变。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失恋或遇到严重情感挫折的年轻人,正试图用游山玩水这种文明的方式,修复心灵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