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俄罗斯那沉闷的时代,即19世纪90年代,记得它缓慢地爬行,它病态的安宁,它深重的土气,——那是一湾静静的死水:一个世纪最后的避难所。我清楚地记得喝早茶时关于德雷福斯的谈话、上校埃斯特加兹和皮卡尔的名字、关于一部《克莱采奏鸣曲》的朦胧争论,以及开着大玻璃窗的巴甫洛夫斯克车站中高高的乐谱架后面指挥的更换。指挥们的更换,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朝代的更替。街角上静静的卖报人,既不喊叫,也不走动,笨拙地待在人行道上,狭窄的四轮马车上装有一个为第三者准备的折叠小椅,记忆叠加,——在我的印象中,90年代是由这样一些画面构成的,它们是支离破碎的,却因静静的残缺和垂死生活那病态的、注定的简陋而具有了内在的联系。
——《时代的喧嚣》
回首整个俄国文化的19世纪,那破碎的、终结的、任何人都既不敢也不应重复的世纪,我真想把世纪喊住,像喊住稳定的气候一样。我在其中看到了过度寒冷的统一,这寒冷将数十年焊接成了短短的一天、一夜、一个深深的冬天,在这个冬天,可怕的国家体制就像一台散发着冰之寒气的火炉。
在这个俄国文学历史的冬季,我在整体上感觉到了某种老爷式的、使我不安的东西:我颤抖着稍稍掀起作家冬帽上那层薄薄的蜡纸。在这一点上,无人有过错,也无任何羞愧之处。野兽不应为自己毛皮而感到羞愧。黑夜为它镶边,冬季为它穿衣。文学,就是一头野兽。毛皮匠,就是黑夜和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