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幅插图和一套完整的索引》
我们的旅行应当是这样:
庄严,可被雕刻。
世界七大奇观已看厌
一种熟稔感,但其他景观
数不胜数,同样悲伤和静谧,
于我们却是陌生。常常地,一名
或一群阿拉伯人蹲伏着,或许正密谋
推翻我们的基督教帝国,
有人茕茕孑立,伸展臂膀与手
指向坟茔、陷坑、圣墓。
海枣的树枝看似一把把锉刀。
鹅卵石庭院里,圣井已干涸,
犹如线图,砖砌的沟渠
巨硕醒目,人形的雕像
早在历史或神学里消逝,
随骆驼或精忠的马匹一起消逝。
永远是这样:那沉默,那姿态,那群鸟的斑点
在圣地不可见的线头上高悬,
或是轻烟被线牵引着,肃然上升。
被赋予单独一页,或是由数帧排成
斜角长方形或圆形的风景
组成的一页,在颗粒斑驳的灰底上,
被赋予一扇冷峻的弦月窗
定格在首字母的重重罗网中,
若定睛细看,它们就开始消融,分解。
眼睛垂下,不堪负荷,在刻刀划出的
线条间,那些四散游移的线条
仿佛黄沙上的涟漪,
消融中的风暴,上帝蔓延的指纹,
终于在朦胧的白色与蓝色间
痛楚地烧灼起来。
进入圣约翰海峡
山羊动人的咩咩声抵达船只。
我们瞥见:淡红色的羊,在雾气浸透的
野草和蛋黄草丛中跃上山岩。
在圣彼得,海风呼啸,日头狂烈照耀。
急遽地,目标明确地,学生们列队前进,
穿着黑衣,交错地穿过大广场,如蚁群。
在墨西哥,死人躺在
蓝色拱廊里;死火山
如复活节百合般湿润发光。
点唱机持续播放:“哎,哈利斯科!”
在沃吕比利斯,美丽的罂粟
分割着马赛克砖;肥胖的老导游挤眉弄眼。
在丁格尔港湾,一长溜儿的金色黄昏中
腐烂的船骸高举着不断滴水的绒棉。
英国女人斟着茶,告诉我们
公爵夫人即将生产。
在马拉喀什的青楼
痘痕斑斑的雏妓
在她们的头顶稳着茶盘
跳起肚皮舞;她们咯咯笑着
赤身露体,蜂拥至我们膝前,
索要香烟。在附近的某处
我目睹了最叫我惊惧的事物:
一座圣墓,看起来并不特别圣洁,
只是在有锁形拱孔的石盖下,众多坟墓中的一座
向来自粉红沙漠的每一阵风敞开。
一座洞开、多砾的大理石马槽,深深刻着
训祷文,泛黄
如四散的牛牙;
一半填满了尘土,甚至不是那位
曾经长眠于此的可怜异教先知的骨灰。
披着精巧的连帽斗篷,卡杜尔冷眼旁观觉得滑稽。
万事万物仅仅由“和”与“和”连接。
打开书(书边的镀金磨损了
并为指尖传授花粉)。
打开那沉重的书。为什么我们不能看见
这场古老的耶稣诞生,当我们仍在现场?
——那半敞的黑暗,那光中碎裂的岩石,
那一串不间断也不呼吸的火焰,
没有颜色,没有火花,尽情吞噬着稻草,
以及内里风平浪静、饲养宠物的家庭,
——看着看着,直到我们幼弱的视线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