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即便是在我大声呼救的时候,我也很清楚这呼喊毫无意义。因为我的声音经过迷宫一般的洞穴里的层层巨石挡住又折射回来,几番迂回之后几乎消失殆尽,因此不大可能被外面的人听到。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正在向我靠近,是脚步声!是走路时轻轻地踩在石块上的声音!我感到又惊又喜,难道我这么快就要被解救了?难道我所有的恐惧都是毫无意义的?或许是导游注意到我脱离了大家的队伍,然后沿着我的路线艰难地在这迷宫般的洞穴里找到了我?喜悦充斥了我的整个脑海。我立即重新开始大声呼救,盼望着自己能尽快被外面的人发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惊喜转而变成了惊恐!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个声音,在洞穴里极度安静的环境中,这个声音听起来愈发清晰。后知后觉的我这才发现,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这种脚步声根本就不是任何正常的人类能够发出的!

——《洞中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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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gon 大衮》

《大衮》写于1917年7月,是洛夫克拉夫特最具有前瞻性的小说之一。这篇小说中有很多特写,例如:一块突然从海洋深处冒出来的陆地,一头居住在世界阴暗面的野兽,以及故事叙述者在面对野兽出现时的精神崩溃。这些描写都暗示着,在洛夫克拉夫特之后的《克苏鲁的呼唤》以及其他小说中,科学化的想象已经取代了超自然现象的灵异故事。但是这篇小说还是像爱伦·坡的作品那样,将故事叙述者内心所受的精神折磨作为小说的核心部分。这篇小说最初发表在1923年10月的《诡丽幻谭》上。

​大太阳直直地晒在我的头顶,天空万里无云,直射下来的阳光太过强烈,晃得我阵阵眩晕。黑色的泥淖被阳光照射后又反射回来,照在我的脚边。我奋力地向我的小船爬去,一边爬一边在想,或许只有一个理论能够解释我所遇到的这一切:火山喷发,地壳运动,让一部分几百万年来存在于深不可测的海洋底部的海底大陆向上运动,翻出了海平面。而它,就存在于我的身下。这块大陆的面积太大了,以至于在它慢慢升起的过程中,我没有察觉到海洋在慢慢上升的任何迹象,即使我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也什么都没听到。我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身边一直都看不到海鸟,因为它们不会捕食死掉了的海洋生物。
有那么几个小时,我就一直在船里呆坐着,沉思着。太阳时而被云朵挡住,时而露出来,投下不同形状的影子,一阵又一阵。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泥淖里的泥土逐渐变干了,没有那么黏滑了,看起来硬度应该足够支撑我站在上面走一段路。那天夜里,我只睡了很短的一会儿觉,第二天一睡醒,我就起来打包东西,背着一些食物和水,开始了一段“陆地”上的旅程。我想要寻找因为海底大陆上升而消失了的海洋,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获救。

不知为何,那一夜我做的梦特别疯狂。月亮从遥远的东部平原上升起,从月盈变成月缺之前,我醒了过来,浑身都是冷汗,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这样的梦境让我有点吃不消,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借着月光,我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在白天顶着大太阳赶路是多么的愚蠢,因为太阳的暴晒会损耗我很多体力。不过现在我感觉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足够支撑我继续前行了。我爬起来,打包好行李,又向着山顶进发了。
我之前提到过,一望无际的平原让我感到害怕。但是当我爬到山顶,放眼望去,看到的尽是数不清的沟沟壑壑时,我的恐惧感变得更加强烈了。月亮还没升到足够高,很多深坑还没有被月光照射到。此刻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站在无尽的黑夜里感受着深不可测的混沌。这种恐惧感让我想起了《失乐园》这本书,还有撒但从地狱里的黑暗世界不断向外爬的可怕模样。
等到月亮升得更高了,我借着月光看到,山谷的倾斜度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陡峭。峭壁上突出许多岩石,这些岩石足以让脚在上面站稳,这样就可以一步一步往下走了。等我往下走了几百英尺之后,坡度就变得更加平缓了。不知是什么力量催促着我,我吃力地在岩石之间攀爬,把身体探到岩石下面,凝视着下面那透不进一丁点儿光亮的黑暗世界。

月亮现在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散发着神秘耀眼的光芒,照在高耸的峭壁上,照亮了整个峡谷。有一股水流流向峡谷的底部,下面深不可测,看不到尽头。我站在斜坡上,水流几乎能打湿我的鞋子。水流冲洗着这块巨石的底部,我现在几乎能看清楚它表面刻的碑文和图案了。碑文是一种我不认识的难以辨认的象形文字,我以前完全没有在任何书上见过。图案倒是常见的水生动物,有各种鱼类,例如鳗鱼和章鱼,还有甲壳类动物、软体动物、鲸鱼以及其他海洋动物的图案,它们中的许多种类都不存在于现代社会,应该是远古时代的,我曾在泥淖中见过它们的尸体。
巨石上面雕刻的绘画图案深深吸引住了我,让我看入了迷。那一幅幅浅浮雕十分庞大,图案看起来特别清晰,其中描绘的主题恐怕都要引起多雷的嫉妒了。尽管这些图案的内容看上去都是在直白地表达海洋洞穴里的鱼类的嬉戏玩耍,可是我隐约觉得这些雕刻是在描绘人类,至少是某种特定的人类,在向水下的某个圣地表达敬意。我无法详细地描述它们的长相和身形,我的记忆力衰退了不少,大不如从前了。我想,即使是爱伦·坡和布尔沃也想象不出这些奇怪的东西。它们有着正常人类的体型,但是却长着有蹼的手和脚,极其宽大又松弛的嘴唇,像玻璃一样透明而突出的眼睛,还有其他一些我不大想回述的特征。真是太奇怪了,画面上的一些图案跟背景很不成比例,比如一个人正在试图杀死一头比他稍大一点的鲸鱼。正如我刚才回忆过的,它们有着奇怪的外形,但是我现在觉得这个图案所表达的是某种假想的原始鱼神或者海上的部落。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月亮在寂静的海峡里投下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突然之间我就看到它了,它从海平面轻轻地升起,然后漂浮在黑色的水面上。它巨大无比,长得很像波吕斐摩斯,面目丑陋得令人作呕。它俯冲向那块巨石,张开巨大的长着鳞片的翅膀,弓起脖子,发出了几声巨响。我吓得整个人都疯掉了。
我发狂似的爬向来时的斜坡和峭壁,终于回到了我搁浅的小船旁边,然后便神志不清,晕了过去。我依稀记得自己唱了很多歌,直到嗓子发不出声音,然后开始傻笑。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我找到船之后不久便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无论如何,我都清楚地记得那场暴风雨中隆隆的打雷声,还有那头怪物发出的狂野的吼叫声。

我仍然记得我见到它的时候,是在夜晚,月盈和月亏交替之时。我尝试用吗啡来麻醉自己,但是它只能给我带来短暂的麻醉效果,药效过后,我还是备受折磨,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绝望的奴隶。现在我想结束这痛苦的一切,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写下来,留给后世之人。我常常问自己,这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切是否只是我的一场幻觉?或许只是因为我在逃离了战场和德国人的囚禁之后,由于受不了烈日的炙烤,因而发烧导致了神志不清和胡言乱语?每当我这样问自己,我脑海中都清晰地浮现出那些几乎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它们是那样真实,真实得可怕,让我不敢去怀疑,也不相信那只是幻觉。我不敢去回忆那片深深的海洋,那些在黏滑的泥淖里爬行和挣扎的不知名生物,还有它们把自己的模样刻在那块古老的巨石上面并做朝拜的样子。我梦想着将来终将有一天,它们会从巨浪中升起,伸出爪子把弱小又疲于战争的人类拽下海去。终有一天,陆地会下沉到海底,黑色的海洋大陆会升上来,取代这一片混沌的世界。
末日将近。我听到门口有声音在响,仿佛是那晚我看到过的巨大又黏滑的动物肢体摩擦地板的声音。我希望它不要找到我。哦,上帝啊!那只手!那只手从窗户伸进来了!它伸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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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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