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从文)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 汪曾祺
彩绘云气纹的棺椁装饰图案,还充分保留战国以来充满自由奔放的感情,和另一种固有彩绘制度的谨严;这两者的结合,用它和那件绸子上的彩绘同看,从艺术史角度而言,即格外容易令人感觉到。这不仅是西汉艺术,还代表战国艺术风格。正如把楚辞中《招魂》和《离骚》加以形象化。如就制度言,试联系近年信阳长台关楚墓出土的大量应用漆器,和那几件特制的泥金银画加彩绘的镂空笭床,和长沙楚墓出土的同式笭床,及几个彩绘漆盾同看,花纹图案无疑都可说是古代黼绣纹样一种反映,一种发展。礼称“诸侯之棺,必衣黼绣”,《礼记·檀弓》“丧大纪”中也提到周人墙置翣,如扇形,绘黼黻和云气。翣的位置是在棺椁间。虽不提棺饰,汉代制度却有补充,提到天子棺饰作龙火黼黻皆五列。又有龙翣二,其载皆加璧(或载圭)。照后人注黼黻,色极单纯,只二色相配。必五彩备才谓之绣。而释黻文形象,则以为只是两己(或两弓)相背。这个注释似出于郑玄、郭璞;从隋代重定帝王冕服开始,宋人作《三礼图》又加以肯定,因此相沿成习一直到清代。近二千年来,封建统治者的冕服式龙袍,都不免依样葫芦,要加上「如图3」形代表黻纹。事实上如果只是那么一种简单花纹,和当时文物各部门的华美色泽、精致图案都不相称,那能说是奢侈?正和日本学者四十年前,就诺因乌拉古墓发现的一片齿状纹彩锦,因汉石刻上有几个贵族衣袖缘饰也作齿状纹,以为符合古称“衣作绣,锦为缘”的制度,宜称黼黻锦,情形相差不多,很值得商讨。如必指齿状纹图案,在彩绘漆棺上的反映,河南辉县出土的战国彩绘漆棺边沿装饰,就还比较能说明问题。而最有代表性的花纹,似应数燕下都遗址发现的大型花砖瓦。图案都是兽物反复组织而成,和金文中的“黹”字相近。有可能在当时衣饰上或别的帷幛等等用彩绣、彩绘上都有过相似而不同反映。长沙前后发现彩绘棺椁两种,彩绘间均有玉璧用彩丝组带约定于上面的形象,也可为汉代制度中“其载皆加璧”的形容提出一种解释。
彩绘漆棺椁某一部分,还有作回旋云气纹中一组羽人奏乐,也是初次发现。显然是燕齐方士的神仙传说,在秦代就已影响到装饰图案的说明。(和其他金银错器上采用汉乐府《升天行》仙人驾双白鹿,乘芝盖云车,于云中驰行,属于同一意义)云中羽人伎乐有一舞铎的,在图像中还是仅有一次发现,也可证明来源实较早。
图1 朱地彩绘棺 西汉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 湖南博物院藏
图2 黑地彩绘棺 西汉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 湖南博物院藏